第2章 換嫁衣(2)(1 / 3)

次日午後,戲宴相待。酒至一半,戲暫停止,雲上升乘暇,將前鄉試時投寓花笑人客店,說他如何詐銀,如何毆辱。又把夜間有婦人進房,與拾花朵、睡鞋之事,細細說了一遍。縣主道:“此人向來分明有窩奸之事了。隻是無證無憑,難好罪他。小弟明日拿他來,隻罪他的詐銀毆辱,奸情不究,也便罷了。”戲完別散。

次日,早堂開門,雲上升入門謝宴,後堂相見坐話。忽聞儀門外有人喊叫屈,似有廝打之聲。此人向在縣前值更,衙門人頗熟,故叫不來攔阻,後堂但聞喊聲迫近。縣主道:“這等可惡!賢契少坐,待我坐堂問他。”縣主步出堂來,問道:“是何人喧嚷?拿過來。”隻見兩人跪下。一人稟道:“小的是楊三,向充老爺台下更夫。今晨更完回家,但見門不上閂,小的走到房內,燈還未滅,親見這奸惡花笑人,從小的妻子床上爬起來。小的擋住扭他,他打小的一拳,逃出了門。小的隨即跟他到店,喊叫地方四鄰。反倒恃強,把小的亂打,反說小的誣奸賴良。冤屈無伸,求青天爺爺鑒察伸冤。”花笑人道:“小的是開飯店生理的。楊三常常到店,賒飯吃了,不有還銀。今日計他飯錢,反將妻子妝奸圖賴。叩求爺爺追銀究治。”楊三道:“討飯錢?何不日間來討,偏在黑夜來討?小的是五更時叫破地方的。”縣主問道:“你的住居與花笑人店房,隔有多少門路?”楊三道:“隻隔得三家。”縣主道:“是了。”即撒火簽一枝,速拿楊三妻子柳氏赴審。隨即退入後堂,對雲上升道:“賢契向來拾的花朵、睡鞋,即此是也。”雲上升道:“門生在此聽見,已稔知花笑人之奸惡矣。”

說話之間,柳氏拿到。縣主叫帶進後堂跪下,問道:“你這淫婦,為何前八月初一夜深之候,到花笑人臥房,做上門行奸?花笑人現已招出,你從直說來,免受刑法。”叫皂隸備子伺候。柳氏聽說,句句刺著了心,又聽說備子,驚得心慌,不敢隱匿,便招出八月初一之事,“實是有的。小婦人進得房時,被一位客人喊叫有賊,慌慌走出回家。實是不曾行奸。”縣主笑了,道:“那日不曾行奸,向來與他行奸不消說了,昨夜與他行奸更不消說了。”即指雲上升道:“那時喊叫的客人,即此雲相公便是。你還有睡鞋、花朵落在他手中。”

說完,坐出堂來。花笑人與楊三、柳氏一齊跪下。縣主道:“花笑人,你這奴才,前八月初一日,雲相公投宿你店,此時楊三妻子進房,思量與你行奸,不料被雲相公喊叫驚回。你次早反多方勒詐他,又多方毆辱他。你昨夜又與楊三妻子行奸。你奸了他的妻子,反又打他,又把飯金誣賴他,天地間有你這樣惡人!”撒簽一把,叫打。花笑人嘿嘿無辭,甘受了二十板,枷號一個月示眾。隨即又條柳氏二十板,逐出縣門。退入後堂,雲上升立起恭手道:“老師聽訟折獄,可謂精明允當,不用嚴刑酷楚,而民情皆得。甘棠之頌,且嘖嘖也。”縣主道:“小弟本欲為賢契洗發毆辱之恨,不料他又行奸,自來投網,乃天心厭惡之所致也。小弟何功之有?”送別閉門。

可憐那花笑人,帶了枷,眼淚雙垂。兩人抬了枷,還一步一步兒,行走不上,就是那三寸金蓮的小腳兒,也沒有這樣嫋娜。前日楚霸王的英雄,如今變了一個夜宴的美人了。有一首《長相思》辭兒為證:

念君家,想君家,特請風流婿吃茶。辣麵料多嘉。插紅花,帶紅花,象板高敲唱曉衙。獨卓實堪誇。

且說花雋人見二哥打鬧,跟隨到縣前探聽。隻見二哥打了,又枷出來,忙忙出城,跑到家中,報知二嫂。秦氏跌腳道:“咳!妻兒男女在家,一向不來瞅睬,竟做出這樣王八事來!怎好?怎好?”一麵說,一麵收拾了一個禮包,將三年苦積的針黹銀子,帶在身邊。文姿得知,出來送秦氏道:“我該陪姐姐同去的,隻因家下無人,不好離身。嬸嬸去可小心伏侍調理,休得要激聒煩惱。”

秦氏到得店中,天色已曉,見有許多衙門人在店鬧吵,要分例銀。秦氏隻得用了若幹。次早起來,安排些酒飯,親自送到縣前,夫妻各相垂淚。花笑人道:“屁股打爛,疼痛難熬,坐又坐不得,立又立不得,困又困不倒。隻一夜之間,幾乎送死。雲舉人是太爺的門生,聽太爺口角,要送情與他。你可央人去說,送他五十兩,求他急急放我。再是幾日,決然沒命了。”

秦氏回店,適值父親秦和晉來看望女婿。秦氏即與和晉計較,取銀五十兩,付與和晉,同烏心誠到雲上升寓中見了,奉上下禮,哀求恕罪。雲上升道:“我便有造化做了官,也管不得本處百姓。如今要我管,一百兩是一分不少的。”烏心誠道:“飯店人家,實是沒有,還求相公開恩。”雲上升道:“我當初鄉試之時,些須盤費,是多方借當來的,何故花笑人不肯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