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啪嗒,嗒嗒嗒嗒嗒……”

金釵上又一顆珍珠落了地,在秋日寒涼的地麵上擊出一串輕響。空洞的聲音一下下落得幹脆,如同自地府而來的催命的曲子,直入雲嬋心底。費力地抬起眼眸,雲嬋虛弱地看向那顆還在跳躍的珠子,想要伸手將它按下,卻是連手都抬不起來。

那珠子越跳越低了,最終再蹦不起來,又在地上滾出一段,滾進不遠處的櫃子下麵,消失不見。

身上仍是一襲大紅的華服,衣料雖因三日前的動刑而有些破損,卻仍能看出上麵繡紋精巧。

這是她的嫁衣,該是隨她一起去赫契的。不過現在,她回來了,它自然也回來了。

而後……她這為和親而封的公主,既被退了婚便毫無價值,這嫁衣同樣變得毫無價值。

已經回宮三天了,遍體鱗傷地在長樂宮關了兩天後,今早被帶到了這暴室。

等死,這便是她現在的處境。

眯眼望向窗外,天邊的那輪夕陽,似乎又紅了一些,紅得好像能滴下血來。

下麵的弧度已瞧不見,邊緣處落到了宮殿以下的地方,被遮成了一條直線。

看著看著,那餘暉就好像在眼中暈開了,再看不清其他東西,直覺乏意一陣蓋過一陣。

床榻硬得感覺不到褥子的存在,衾被的料子硬得磨人,雲嬋卻還是睡得昏天黑地,心底一個念想始終湧動著:若能這麼一睡不起就好了……

渾身都痛得打顫,有些是外傷所致,有些則是因染了風寒、打從骨子裏沁出來的酸痛。像是寒氣直接縈繞在骨骼中,久久不散,激得心裏也一陣接一陣的寒冷。

“裝什麼死!”剛被呼喝聲激得一驚,便覺腰間被人用了十成力氣狠踹一腳,劇痛讓雲嬋驀地翻了個身,縮起身來想要護住自己,卻又知道根本避不開眼前之人。

“快起來,這暴室可不養閑人!”女官聲音尖刻,見雲嬋不動,抬腳又踹過去。雲嬋被踢得肩頭酸痛,撐了撐身想要起來卻是無果,對方便更加不滿了,“等著,我找掌刑的來。你非要懶著,自會有人來收拾你。”

“女官……”雲嬋登時慌了,喚了一聲想要求情,對方卻已轉身離去。破舊的木門在眼前狠狠撞上,擊下一片灰塵。

已無心多想即便起了身又能不能承得住這暴室的重活,雲嬋隻拚了力地想要起來,萬不能再受重責了。

打著顫的十指按得床板不住輕響,似乎時刻都能散架一般,又似乎是她的身體時刻都能散架。

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時候流下來的,也不知道是因為周身的疼痛還是心底的絕望。待她發現時,淚水已然覆了滿麵,仍接連不斷地往下淌著,一滴滴落在有些黴跡的床榻邊緣上,殷出一塊塊深些的顏色。

終於將半邊身子挪下了榻,雲嬋探手撐了地,想借著力氣坐起來些。三日前太後賜的那一頓杖責傷了她的腰,輕一動便疼得徹骨,費了好大力氣,直痛得額上的冷汗流得比淚水還快了,才可算坐起了身來。籲了口氣,本就無力的身子好像已經被抽幹了氣血一樣,隻是憑著一口心氣才沒有栽倒下去。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又帶落了許多灰塵。光線映在雲嬋臉上,有些刺眼,她一壁轉過頭去一壁慌張地開了口:“女官,我……”

聲音猛滯,雲嬋的麵容僵了一僵,張著嘴啞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須臾,緩緩垂下首去,輕言了一聲:“翁主……”

“阿嬋。”葉瀾壓著心驚一喚,疾步行進去,與雲嬋眼中的疏離一觸回過味來,冷著臉回過頭去,讓旁人接退得遠遠的,又徑自關了門。

“這起子勢利眼。”葉瀾忿然說著,將食盒穩穩地擱在了案上,端了裏麵仍舊溫熱的藥出來。在榻邊坐下,一壁喂給雲嬋喝一壁道,“嚇死我了,還怕你在長樂宮生生熬死,發落來暴室反倒好,我替你打點著……”

“……”雲嬋喝著藥一喟,睇一睇她,搖頭道,“你知不知道此事……”

此事從頭至尾都是太後親口下的旨,且究其原因,更是讓人避之不及的罪名——她是為和親選進宮來的美人,為此封了公主,到了赫契卻被退了婚,讓大夏丟盡了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