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因為,他為了時時能見到媽媽?”
“隻怕是這樣。”
慕容美景歎了口氣,說:“哥哥,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這麼複雜?”
“其實並不複雜,說穿了,就很簡單了。”
其實,不隻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其他很多事情,說穿了,都很簡單。
但是,沒有說穿之前,卻讓人看不透。
看透又怎樣,不如糊塗一點。
人生難得糊塗。
蘇綠洲現在不糊塗,可是,他很想糊塗。
他望著滿園凋落的梅花,禁不住長長歎了口氣。
這滿地凋零的梅花,豈非就是人生的寫照?
他的人生,豈非就像這梅花一樣,一夜怒放,但瞬間又凋零?
采婷和花衣走過來,一個拿著披風,一個捧著一壺老酒。
“蘇伯伯,夫人說,外麵冷,讓我們給你拿了披風和酒過來。”采婷說。
蘇綠洲回過身來,溫和的笑了笑。
他已不年輕了,他已不能把情感表露在下一輩麵前,所以,他隻是笑了笑。
人的痛苦,永遠都隻屬於自己。
這是人的一大悲哀。
他把披風接過來,放在亭子裏的石桌上。
酒竟然是最烈的二鍋頭,他聞了聞,良久,才說:“好多年沒喝這樣的二鍋頭了。”
“蘇伯伯家財萬貫,自然不喝這種二鍋頭。”花衣笑著說。
蘇綠洲喝了一口,眯著眼回味一會,才說:“還是當年那個味。”
“二鍋頭本來就是一個味。”
“味是一個味,卻少了一個人。”
“你說的老爺嗎?”花衣問。
“小姑娘真聰明,”蘇綠洲說,“那時候,我和大哥常常一起喝酒,一起賞梅花。”
“蘇伯伯,我已不小了,不是小姑娘,是大姑娘。”花衣撒嬌道。
“為什麼年輕人總喜歡別人說自己長大了,而老人卻總希望自己年輕呢?”
“蘇伯伯,你不老。”采婷說。
“不老的人,又怎會懷舊?”
“老爺也常常對著梅花懷舊,可是他從來不說自己老了。”
“那也許隻因為,你們老爺風光了一輩子。”
“可是,老爺有時並不快樂。”
“哦?”
“從我來的那一年起,他每年都會在梅開之夜,把梅花罩住,那時候,他總是很傷感。”
“你們沒問他為什麼要罩住梅花?”
“問了,他說,梅花這麼嬌嫩,怕凍著。但是每次一罩上,第二天就凋零了,他又感傷得很。”
“大哥。”
蘇綠洲似已癡了。
他當然明白,老爺的另一層意思,便是用這種方式來追憶他。
雪花落在他頭上,他的頭已白。
不知是頭發白了,還是雪花染白的。
他突然感到很孤獨。
他還沒有一個家庭。
這些年,他過得怎麼樣?
他快樂嗎?
誰知道?
他身上到底還有多少故事不被人所知?
這些故事還有機會被人知道嗎?
夫人待在自己的房裏,透過窗戶,她可以看見梅園。
梅園裏木立著一個人,但是,夫人又想到了什麼呢?
又有一陣清風吹來,夫人揚起鼻翼,輕輕吸了吸。
似有一陣梅香。
這陣梅香,竟像是從遙遠的年代傳過來的。
隻要還有這股味道,夫人就不會覺得孤單。
夫人的眼波透過夜的帷幕,落在未知的遠方。
醉人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