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趙二郎在馬上奔波了一夜,伴著冰冷雨夜中的電閃雷鳴,出了洛陽。
拂曉時分,天微微亮了些,但因有雨,卻不是晴日那般明的透徹。朦朦朧朧的叫人瞧了心中也好過不到哪兒去。
坐在馬上,隻覺身後趙二郎伸手拉了馬韁,胯下坐著的馬漸漸停住了狂奔的步子。在雨中奔波了近一夜,又是兩個人騎著,饒是最好的千裏馬,此刻多少也有些受不住,何況這馬也隻是中上而已。
跨下的馬收住了奔跑的蹄,隻用緩慢的步踏著雨花前進。累得極了,馬嘴中傳來粗壯的喘氣聲。混著啪嗒的雨聲,傳進我的耳裏。
趙二郎見了這馬的疲憊模樣,在我身後輕聲道:“好歹天亮了些,若是受的住,下來走著罷。這畜生馱著你我行了一夜,莫要再累著它了。”
戴著鬥笠輕點了下頭,隻見趙二郎使力拉了手上馬韁一下,口中高呼一聲“籲!”跨下的馬便停住了步子。
趙二郎先下了馬,待他站住,又叫我踩著馬鐙將我扶了下去。
下了馬,在地上站穩,伸手抬抬頭上鬥笠,終能看清了些。才覺察此刻正處在洛陽城外一無人之地。目所能及之處,未有半點獸跡,不見一片人煙。
趙二郎牽馬在前頭走著,我背著包袱跟在他身後。
雨勢小了些,打在背上披著的蓑衣上也不似夜裏那般勁大。蓑衣雖能擋雨,卻是用草編織,並不十分嚴密。冒雨急行了一夜,身上穿著的衣裳還是濕透了。
抬眼看看前頭幾步遠的趙二郎,昨夜走時他將身上的蓑衣給了我,到了現在,已比落湯的雞還要慘上幾分。
漸小的雨直直落在他身上,淋濕了他的衣與發。外頭著著的羅衫濕的透了,隱隱露出裏頭汗衫的顏色。迎風縱馬行了一夜,頭上束著的髻子也現出狼狽模樣,鬆鬆垮垮歪在頭上。幾縷黑發散了下來,粘在他的耳旁與領後。
我與趙二郎本就不太熟識,在趙府時又怕與他打的交道多了無意中泄了身份,故而時時避著他。若是仔細算來,在趙府的半年光景中我與他攏共也未說過許多話。
現下我與他一齊在這無人處走著,他牽馬,我行路,他若不主動開口,我也落得自在不答。伴著滴答雨聲的隻有馬蹄噠噠響,並未有人聲應和。
走了不知多久,雨勢變得小了,終是止住了。雨後的空氣中泛著春泥的香,一旁的新葉洗去了塵垢,愈發嫩綠的喜人。
正看著這新生的景有些發愣,一旁傳來趙二郎的聲音道:“此間隻這一家邸店,便在此住下罷。”
說完,抬頭看了看,轉過一處彎,不知何時一處落腳的邸店現在眼前。
時辰還有些早,邸店的門還未開,簷下掛著的酒旗迎風揚著。
嘴中應了聲“恩”,走上前去,伸手敲響了關著的木門。
清早的鄉間靜了些,咚咚咚的敲門聲傳出了老遠。不知何處傳來啾啾的鳥鳴,伴著敲門聲回蕩在遼闊的天地間。
過了會子,門自裏麵打開,一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打著哈欠開了門。
見有人來了,我朝這小二問了聲好,方才粗著嗓子向他道:“我家郎君在別處做官,前些日子托人到洛陽捎了信兒,隻說身子有些不爽利,要我家二郎君前去服侍。二郎君心急之下昨天白日裏同我離了洛陽,誰知到了晚些時候竟下了雨,直至入了夜也未找到邸店住下,故而淋了好些的雨。快些要我家二郎君進去,再將馬牽到廄裏喂些草料,備上些熱湯要我家郎君洗了暖身子。”
店小二聽了,睜眼打量了會子趙二郎。趙二郎雖狼狽了些,眉間散出的英氣卻是掩不了的。連著他身上穿著的衣裳,一同昭示著趙二郎也非是普通人家子弟。
信了我的話,店小二揉著眼睛走上前去,朝趙二郎唱了歌諾,又問了聲好。趙二郎同小二吩咐了幾句,又將手中馬韁遞到他手中,方向我走了過來。
領著我進了屋子,一個稍上了些年紀的婦人挽著油亮的危髻,插朵紅紫的春花,腰間係塊兒青花布手巾,渾然扮作焌糟模樣。
見趙二郎與我進來,這焌糟忙迎了上來,朝趙二郎欠了身子,開口熱絡道:“衙內同這廝兒冒雨行了一夜,現下定是冷了累了,快些同老身去房中歇著。待會子老身再喚小二為衙內備上一桶熱湯,好叫衙內泡了暖身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