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他道:“寅時一刻我與二郎君騎馬出了府就往這處趕。天還黑著,也顧不得路上險了。隻想著快些趕來,定要在卯時前到了這處,才不誤了美盼大姐出門的時辰。”
左右環顧之下,我卻未見趙二郎的身影。剛想開口問問,阿安卻不走了。不知情下,一頭撞在阿安身上。剛想開口詢問,便聽阿安右手中的喜禮“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嘴卻張的老大。
過了會子,阿安才將嘴閉上。轉頭看向我,眼中含著淚,似從夢中驚醒一般迷迷茫茫。我見了他這般吃驚模樣,閉著眼睛點了點頭,開口沉聲道:“美盼……美盼她昨夜就在這樹上吊死了”。
阿安聽完,身子一軟,將要摔在地上。我忙伸手將他扶住,心中著急,怕他出個好歹,口中不住道:“好小子,快些起來。好歹是個男兒,莫要這般無用。出門在外的,丟了趙府的臉麵。”
也不聽勸,阿安隻在我攙扶下嚎啕大哭道:“好我的美盼大姐,你怎就這般命苦。我隻想著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特向娘子央了假來送你,可怎就沒見你最後一麵你便走了。”
阿安哭得好生傷心,方才停下哭聲的吳二郎見了,也隨著阿安一齊哭了起來。二人一齊圍在美盼的屍首旁哭著,聲音頗大之下圍觀眾人一齊看向這處,我卻不知如何是好。
手足無措間,隻聽有朗朗腳步聲響起。而後過來一人將我手中阿安接過,開口訓斥道:“快些閉嘴,哪裏還有男兒的樣子,便是三哥那般軟糯的性子,也未有你一樣哭得這般厲害。若是再不住嘴,回府你賞你十棍。往後再不帶你出府,也免得你將人丟到外頭去。”
聽是趙二郎的聲音,抬頭一看,果真是他。許是來送美盼,他今日也著了身新衣。茶褐色的織錦襖子,繡著竹葉式的紋;深棕色的綢緞褲子,配著大提樣的花。一頭密發梳的十分整潔,端正在頭上挽了髻,用白玉的簪子定著。因與他離得近了,初生晨光的照耀下,還可見他臉上細密的絨毛。
被趙二郎這樣一唬,阿安好歹住了嘴,隻小心翼翼地抽噎著,終是安靜了些。見趙二郎來了,方大娘那婦人忙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朝趙二郎欠身行了禮,而後急切地說著:“趙衙內竟也來了,要你見了這場麵,實在失禮,實在失禮的很。”
方大娘欠身說話間,趙二郎隻皺著眉頭打斷她道:“今日阿娘吩咐我來送送美盼,誰知她竟……不說這話了,快些將美盼抬進屋去吧。我方才在路上見了王衙內府中的婆子與廝兒,想迎親的人該要到了,先想個對策出來才好”。
趙弘殷官雖不大,但趙二郎這官宦人家的子弟說起話來終是比我小小一個使女來的有分量。聽了趙二郎的吩咐,方大娘忙點了頭,捂著眼睛挪到美盼身側,朝吳四罵道:“你這傻漢子,還愣著做何?還不快行衙內的吩咐,將大姐的屍首抬到屋裏去。若是再放到這裏,要叫人笑掉大牙不成?”
朝吳四罵完,方大娘欠著身子朝趙二郎賠笑道:“今日這樣冷的天,衙內騎馬來一趟終是辛苦,且隨我回屋坐著,炕還燒得熱。若是王衙內找上門來,衙內好歹幫襯著點,終是與大姐有些情分。”
趙二郎也不看她,隻向前走著,口中隻問道:“阿娘素來愛美盼的緊,我也將她姊妹一般看待。此番美盼死了,也不知究竟是何人的過錯。”
方大娘聽了,腳下一頓,險些將自己絆倒。而後掏出衣中帕子輕拭下額頭,再陪笑道:“誰知大姐竟這樣想不開,嫁入王衙內府中又怎會委屈了她。王官人四品刺史,多少人想去巴結未必還成,王衙內看上她,可是天大的福分。”
“哦?可是這樣?”趙二郎停下腳步,尾音上揚,轉頭看向方大娘。方大娘見了,忙噤住了聲,有些訕訕的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