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了美盼的請,她翻了個身,不聲不響的又睡了。站在房門口,看著今日的天色,已是卯時初刻了,天卻還是陰沉沉。透亮的光不曾穿過厚實的雲,將這陰霾的空照亮,倒是又起了刺骨的北風。
冷冷的風刮在我的麵上,打的我鼻頭通紅。怕這體弱的“巧倩”再受凍下去生了病,不能來送美盼出門。我忙將脖子縮進襖子裏,騰出一隻手來將美盼房門關上。本就十分暗的屋子顯得更昏了,我站在門外,隻能隱約看到炕上棉被下隆起個包,其他再也看不真切。
取了熱湯淨了麵,又將頭上梳著的雙丫髻打理了下,我便到了堂屋去尋方大娘。
待我到了堂屋,方大娘已同吳四,吳家大郎與二郎用了吃食,四人正坐在桌子邊上說話。
見我來了,方大娘忙從桌邊起身,朝一旁吳二郎吩咐道:“二郎莫要傻坐,快些去給巧倩小娘子盛些熱粥過來驅寒。”吳二郎聽了,自桌邊凳上蹦了下來,快步跑向廚房中去。
我與美盼家人本就不熟,昨夜又將方大娘與美盼對話聽了去,她家人許是覺得羞了,也不與我多做交談,一時間,堂屋之中倒也安靜。
過了會子,吳二郎端著粥碗出來,放在我麵前的桌上,怯怯地道:“巧倩大姐快些喝罷。”道了謝,我左手摸上碗壁,竟還燙的嚇人。轉頭看向吳二郎,隻見他一雙帶著繭的小手也有些紅了,終是有些不忍。
美盼家本就不是富戶,否則定不會將女兒送入趙府當個使女。吳四與方大娘雖將美盼賣入王府為妾,但王府權錢兩齊之下虧美盼的不會太多。
心中這般想法,我抬眼看著吳二郎。方大娘生得俏了,誕下孩兒來又怎會醜。且不說美盼是個美人胚子,便連她這兩個弟弟大郎與二郎也比一般孩童俊些。隻見吳二郎晶亮的眸子閃著光,我方才記起那****見美盼時眼中的驚喜與思念。
想著這些,我心中對吳四一家的怨氣好歹散了些。端起桌上碗來匆匆將粥吃盡,又用了些小菜,我掏出衣中帕子擦了擦嘴。見我吃完,吳二郎走上前來將碗收走,我才開口問方大娘道:“不知大娘何時要與巧倩動身,早些去可好?若是去的晚了,娘子未定有空招待大娘。”
聽我的話,方大娘忙站起身來,朝我笑道:“巧倩小娘子既已好了,我又怎敢怠慢。這便走吧,這便走吧。”
她話說完,吳大郎伸手提起炕桌上的幾盒糕點,遞與方大娘手上。見我看她,方大娘伸手攏攏插著簪的發髻,而後又在身上抹了抹手,提著糕點笑道:“杜娘子到底官宦人家出身,我雖是個粗婦,也不可太過無禮。隻怕在她麵前丟了醜,鬧出許多笑話來,惹人生厭。”
我笑了笑,隻朝她道:“大娘隻管放心,娘子平素和藹的緊,對待府中使女廝兒也是甚好。美盼生得伶俐,娘子最是愛她,兩日不曾見了也要念叨。大娘終是美盼親身阿娘,娘子若是見了你,心中定是歡喜。”
方大娘聽了,走上前來,左手提著糕點,右手攙著我,熱絡道:“早聽大姐說杜娘子長了副菩薩般的心腸,平日裏待她甚好。方才巧倩小娘子也這樣講了,我便放下心來。”
我伸手慢慢將她推開,陪笑道:“大娘若想快些見娘子這尊活菩薩,還是同巧倩快些出門。我瞧今日天色不甚好,若是走的晚了,怕是要下起雪來。”
被我推開,方大娘先是一愣,複而笑道:“巧倩小娘子說的有理,若是下起雪來,風雪灌入車中。我生得皮糙肉厚吹了無妨,倒是連累巧倩小娘子這般精巧玲瓏的人兒生了病,又怎生是好?”
我同方大娘一齊出了門,又雇了輛裝的精巧的馬車,趕車的漢子一甩馬鞭,車便緩緩向趙府行去。方大娘收了王衙內五十兩銀子,手上到底有些錢了,雇的車終是比我與美盼來時好上許多。
坐在車中,我與方大娘無甚可說之下隻覺車中氣氛怪異的緊。伸手將車簾掀開,此刻竟也開始落雪。片片的雪花飄在空中,卻似砸在我心中一般教我不舒服。
看著車輪緩緩壓過我與美盼來時相差不多的路,心情卻不似來時一般歡快。將車簾放下,許是累了,隻見方大娘正將頭靠在車廂壁上睡的正歡。無事可做之下,我也同她一般將頭靠在車廂上,隨著搖搖晃晃,顛顛簸簸的馬車一起向趙府行去。
待車停在趙府正門前,方大娘與趕車的漢子付了三百個子兒,謝過後這漢子便駕著車走了。雪下得大了,地上全蓋了白。我與方大娘自趙府正門繞到偏門處,深深淺淺地踩了好些個腳印。其間若不是我扶著,隻怕這年老的婦人定要摔幾個跟頭。
緊著肚腸走到趙府偏門處,我一手扶著方大娘,另一手扣響門上銅環。片刻後,隻見厚重木門被人從裏處拉開,阿平那廝兒凍得猴屁股一般的臉出現在我的麵前。
見我回來,阿平十分驚喜,忙閃開身子將我迎了進去,驚喜道:“好大姐,可才回來。娘子昨日還念叨你與美盼大姐,說是你倆歸家這幾日,她連飯也不曾多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