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這裏,看著葉子的眼神變為陌生。我本想聲嘶力竭地質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在她心裏是不是我真的就比不上和她從小到大的顏涼,可我沒有。
我慢慢坐到床上,放下包,輕聲說,葉子,是我不配做你的姐妹。
葉子,是我,是我不配做你姐妹。是我沒有想到顏涼對你的重要性;是我太低估了自己的價值,高估了你對我的好;是我忘了,最涼不過人心。
從那天以後,我就住在公司,天天跟著劇組跑。我和她們兩個一直都沒有聯係,而夏之軒的病,也成了我心頭一個厚重的包袱,但我仍和他像所有情侶一樣過著甜蜜的日子,我並沒有告訴他,我什麼都知道了。
我知道他很久以前就跟顏涼一個高中,我知道顏涼喜歡了他五年,我知道他喜歡溫柔的女生,所以他在的地方,就有安份的如大家閨秀的顏涼。
直到葉子找上我,她請我勸下顏涼,讓她放棄心髒捐獻給夏之軒。
我小飲了口咖啡,表現得很平靜,“葉子,你以什麼身份來找上我的?我是該答應還是該不答應,以愛情者的身份,我何樂而不為?以友情者的身份,我是不是要以德報怨?”
葉子直視我,“花花,我承認,當初知道顏涼有胃癌的時候,我是首先想到犧牲你,因為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就算沒有病,也會無條件以她死換夏之軒活。可我從沒有想過,是讓你代替顏涼把心髒移植給夏之軒,我隻是覺得如果夏之軒愛上了你,顏涼不會再爭取。這樣,你們兩個都會留在我身邊。”
我笑了,轉頭看向窗外,“我終於知道顏涼為什麼說你也隻是想到你自己,你忽略了一點,如果換我愛上夏之軒,我也會跟顏涼做同樣的事。”
葉子緊緊抓住我的手,用那晚她跪倒在地上懇求我的語氣,“不要這樣,花花,你聽我說,夏之軒的病會等到自願捐獻者的。”
我鬆開她的手,冷淡地站起身,“你不知道,葉子,他支持不住了。我雖然每天都看到他盡力對我微笑,可我無法漠視他眼中隱藏在深處的悲傷。我愛他,他就必須好好活下來。”
葉子攔住我不要我離開,她劇烈地搖頭,“花花,你的夢想呢?如果你死了,你的夢想怎麼辦?你不是說過,你成功的那一天,我們一定會看到的嗎?”
我閉上眼,兩行清淚滴落在我手背上,我歎了口氣,對葉子微笑著搖了搖頭。
葉子,你大概永遠不會知道,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我想象著自己成功的模樣。我或許是捧著獎杯對台下賀喜的人優雅一笑,我或許是站在舞台在漫天的掌聲中得到成就感,又或許是在宿舍和你們狂歡一晚。
我很想實現夢想,但我清楚,我就算願意放棄愛情,我也無法舍棄你跟顏涼,盡管你們那樣深深傷害過我,我也做不到,讓你們受到同樣的傷害。
對不起,葉子,我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堅強。
那天晚上,我去了夏之軒的別墅,我突然很想發泄,我心裏也很明白,今天晚上,我就像一個炸彈,一觸即發。
夏之軒剛洗完澡,他用毛巾擦了擦濕淋淋的頭發,見到我來,揚了揚唇,“你現在有我家鑰匙,就把自己當女主人啦。”
我把包丟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根煙,吐了口煙霧,“這是晨子落這裏的吧,挺知道我喜好的。”
夏之軒立即攏緊了眉頭,走到我身邊抽掉了我指間的煙,“你在幹嘛?你知道我不喜歡你抽煙。”
我冷眼看向他,“夏之軒,你算什麼?你還要瞞著我多久,怎麼,你真的有意向讓顏涼移植心髒給你嗎?”
他的臉色變得灰暗,緊抿著唇,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我知道,他在生氣,他生氣的時候才會緊繃著下巴盯著一個人,冷漠的不說話。
我別開眼不去看他,“夏之軒,你真自私。”
他開口了,捏著我手腕隱隱泛疼,“謝花花,我是跟顏涼早就認識,但我沒有瞞過你,我除了你之外,不曾跟另一個女人有過任何親密的接觸。”
我為什麼從一開始就說,我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將我得到的又完整的摧毀。葉子那樣懇求我,那樣向我解釋,就是向我陳述,她也很愛我。隻是,一時沒有顧忌我的感受。
而夏之軒,他那樣一個清冷孤傲的少年,他從不對任何人低頭,他卻願意在我故意發脾氣的時候低下頭來哄我,向我解釋什麼,這就足夠說明,在他的心裏,我是重要的。
可我當時就是不懂得知足,不懂得珍惜,所以他才會在末尾對我說,謝花花,你不配擁有人世間一切美好的感情。
“夏之軒,那你沒有過私心嗎?你一直不明言拒絕顏涼的原因是什麼,不是你知道她有胃癌,她活不久了,而她又可以為你不顧一切地付出生命,所以,為了能夠繼續活在這個千姿百態的世界,你願意無情地扼殺一個深愛你人的鮮活的生命。”
“我不明言拒絕她是我知道跟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她善良,我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單純。盡管我知道她是在我麵前偽裝淑女,但我清楚,她接近我的動機是真心的。”
我覺得特別可笑,“夏之軒,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好了?你什麼時候也有感情了?”
他聲音也徹底冷了,“謝花花,既然你這麼堅持的以為我自私的話,那我就自私給你看好了。如果顏涼要捐獻心髒給我的話,我就勉為其難接受好了。”他笑了,眼睛裏是冷嘲熱諷。
我不知道是抽了什麼風,腦子一熱,脫口而出就是一句,“我們分手吧。”
他又是不說話,緊繃著臉,全身散發著晦暗的氣息。我拿起包,還沒走幾步,就被他禁錮在懷中,“你休想讓老子跟你分手。”
我沒有掙紮,隻是低下了頭,“你考慮一下吧。”
他沉默了會,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我能不能考慮一輩子。”
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發現自己最終獨守空城,是我的報應。不是注定要失去他,是失去本已經是我的他。
我甩開他的手,“夏之軒,你有本事拿走我的心髒。”
他看著我,“很好,謝花花,我決定了,接受顏涼的心髒移植。現在還有時間,你可以去勸顏涼改變主意,我知道你的目的,就是想激怒我,接受你的心髒。”
那天我到很晚才離開他家,我想都沒想就撥通了顏涼的電話,約她在天台見麵。
我意識到這件事的關鍵不是在夏之軒,而是顏涼。隻要先勸顏涼放棄心髒移植,我才能靜下心來想辦法讓夏之軒接受我到心髒移植手術。
或許這樣做,我再也不能擁有愛情和友情,但也不至於,同時失去。
顏涼到時,我已經在天台吹了十幾分鍾的涼風,我把吹亂的秀發用皮圈固定好,俯視這個學校的夜色,這是第一次發現,這個學校,告別了我多少純真快樂與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沒有回頭,我問,“顏涼,你想給跟夏之軒在一起嗎?”
她沉默了會,“想。”
我笑了,點了點頭,回頭看向她,帶著意料之中的了然,正要切入主題勸她,她卻搶先一步開口,“別說什麼要把他讓給我的屁話,也別用任何理由來勸我,我已經決定要捐獻心髒了。”
我說,“我不會讓夏之軒同意接受手術的。”
顏涼彎了彎嘴角,“謝花花,你當我傻嗎?你能來找我就說明他已經同意了,並且態度很堅決。說實話,這很讓我傷心呢,他果然不喜歡我。“她點了根煙,深吸了口,樣子有些看破紅塵。
我走近她,“葉子那麼愛你,請你為她考慮一下。”
提起葉子,她有些紅了眼眶,“我就是為她考慮,就算我不捐獻,胃癌這個東西它還是會帶走我的生命。可你不同,花花,你有遠大的理想,有健康的身體,有堅強的意誌力,有夏之軒的愛,我相信這樣的你,會好好陪在葉子身邊,給我以後不能給的快樂。”
我說,“晚期就等同於被判死刑了嗎?有我這個女朋友在,你沒捐獻心髒的資格。”
顏涼冷笑,“謝花花,你就是想動這個手術,這樣,就算我和他在一起了,他也會一輩子記住你,一輩子忘不了是你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而你的心髒,也會在我和他的愛情中,堅硬的存在。”
我不置可否,“對,這就是我的目的。顏涼,你也知道,你的身上少了一種執著。你追了夏之軒五年,你隻知道默默喜歡,以為自己這樣一年又一年喜歡下去,最後他就會成為你的一輩子,卻不知道主動出擊。現在有個這麼好的機會,可以讓你輕鬆地留在他身邊。”
我深吸口氣,接著說,“我捐獻心髒,我可以設計讓他同意手術的,然後我會在遺書中交待他照顧你一輩子,以後他愛不愛你,你有一生的時間去努力。”
顏涼沒有回答。半晌她轉身離開,走到下台階的地方,她停住了,卻沒有回頭,隻說了一句話,“謝花花,你不珍惜。”
我聽到這句話後,簡直不知所雲。直到我在外地拍了幾天的戲寫了飛機後葉子發給我的那條短信,瞬間讓我明白了所有。
原來,顏涼是在告訴我,我不懂得珍惜。
她堅持要捐獻心髒,是不是真的隻是她根本就活不久了。她也是跟我同一個目的,她想讓最好的朋友跟最愛的人活。我也固執的認為,她活得下去,就是幸福,卻忘了這條活下去的路需要多大的勇氣,去忍受病痛的折磨還有葉子的期望。
還有,夏之軒,他一次次向我解釋他跟顏涼的關係,甚至賭氣說要接受顏涼的心髒捐獻,隻不過是他愛我,他寧願死,也不願跟我分手。我以為,顏涼跟我一樣堅持就能再次打動他,卻不知道有的愛,一生隻能打動一個人。
所以,在不久後來,我看到了顏涼發在博客中的一段話。
那天晚上,是他跟我好姐妹在一起的第二晚,我約他在公園見麵。
他對我說,顏涼,我要找的女生不是白富美,我想要的就是花花那種女孩子。身材剛好,卻每天嚷嚷著減肥減不下去。在外人麵前很悶騷,在我麵前很奔放,活得很自在。不虛偽,囂張起來會自稱老娘,溫柔的時候會臉紅,跟她在一起,我才會覺得,自己像真正的自己。
那是記憶中他最讓我傷心的模樣,以至於,到分別時,我都不敢去看他的臉。
我哭了,我蹲坐在機場,摔了手機,抱著雙膝,痛哭流涕。
她說,花花,顏涼和夏之軒的心髒移植手術失敗了。
那天我是被葉子接回學校的,我窩在他的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等到我平複心情隻是一味地流淚之後,葉子接到了一個電話。
接下來,一切都明朗了。
葉子握住我的手,她需要比我更大的勇氣去承受顏涼的離開,嘶啞的聲音響在我耳畔,“花花,夏之軒醒過來了,不過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說,他要和你分手。”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不論葉子在我耳邊怎樣叫喚,怎樣搖晃我,我都失去了反應,我隻是毫無焦距地盯著前方,像個木頭人坐在床上。
我睜開眼睛時,天已經蒙蒙亮了。葉子又發信息過來了,花花,準備好,等下我來接你,如果你不想去參加婚禮的話,那就別去了吧。
我沒有回,隻是木納地穿好衣服,離開了這個幾乎呆了三四天的床鋪。我心裏萬分明白,我要去,我要看到這個身體有著我姐妹的心髒曾對我說著不離不棄情話我深愛的男人,是怎樣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永遠的離開我的。
我以為我會流淚,在挽著葉子的手走進皇都酒店,看到他和她幸福的相依相偎時。可我卻隻是握著酒杯優雅地走到他麵前朝他致敬,對他微笑說,祝你幸福。
我深愛著的人,我曾經的愛人,祝你幸福。
走到酒店門口,葉子用她瘦了一圈的手拉住我,“心很痛吧,那就哭出來吧。”
自從顏涼離開後,葉子很平靜,她沒有我想象中整個世界都崩塌了的無助與絕望,她把她生活的全部重心都放在了我身上,她說,她隻有我了。
我搖頭,“不知道為什麼,他仍是金黃色的頭發,穿著白襯衫,那樣抿唇微笑,可我卻幾乎不認識他了。”
葉子怔了一下,低下頭,沒有說話。
我抿了抿唇,對她說,走吧,去火葬場。
我微笑著轉身離開,打開了夏之軒剛剛離開時給我的信。落日的餘暉拉長了我的影子,我知道,身後那個穿著天藍色抹胸短裙有著一頭栗色大波浪卷發長得標致的女子一直在看著我離開。
時間就此定格,畫筆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了一幅永恒的素描畫。
葉子,原諒我在瀟灑地轉身之後還是倉皇的掉下了眼淚。也原諒我,一直都不懂得怎樣去珍惜你們每個人對我的愛。
我後悔了,但時光留給我的遺憾再也彌補補回來。
我明白你對我的擔憂,請你不要再牽掛,我看了夏之宇給我的信,我都知道了。
顏涼在我出發去外地的那晚就病情惡化了,她馬上通知了夏之軒,請求他接受她的心髒。
她對他說,請你為了你曾答應許給花花一個美好未來的承諾,接受我的心髒移植。這句話,讓夏之軒沉默了。
我也知道,夏之軒在進手術是之前就給他身在異國的雙胞胎弟弟打了個電話,這場手術風險很大,如果我沒堅持下來,請你在花花麵前代替我活下去,回國內結婚,就當我負了她。
葉子,我知道了這一切,可是,不管我會不會再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不管夏之軒是不是在那場手術中和顏涼一起離開了,不管這場甜蜜的婚禮上,那個帥氣笑容能一樣驚豔時光的少年是不是夏之軒的雙胞胎弟弟夏之宇,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會堅強的活下去,帶著我的夢想,還有每個人對我的愛,重新起航。
重要的是,我希冀的愛情,他回來過。我愛的人,他一直都在。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