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數個晚上,王陽明經常會一個人靜靜地躺到那口由他親手所製的石棺裏,他腦子裏不斷閃現著“格物”與“致知”。此時此刻,王陽明的心裏隻有他一直堅持的心學——“知行合一”。作為心學的創始人,王陽明自是早就明白了“知行合一”的道理,連生死都不畏懼,還有什麼可畏懼的呢?
6.官與不官,全在心內與心外
對於做官來說,王陽明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在他看來,所謂的官與不官,並不在一身的官衣官帽,或者朝廷發的一紙官憑與一枚官印,而在於這個“官”字在一個人的心內與心外。如果“官”在心內,那麼這個人就會在心裏充滿了做官的欲望,其外在行為與舉止上自然就會露出許多的官樣與官威;如果“官”字在心外,那麼無論人是不是在官位上,其言行所表露出來的都是為官者的風度。
在王陽明被貶到偏遠的貴州龍場後,可以說,那時候的他已經不算是什麼官了,充其量也隻能算是一個做事的小卒子,其官職就相當於現在旅舍裏的一個小服務生,但即便是如此,他還在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向當地的苗民和彝民傳授著知識。這一工作,原本應該是由貴州提學使們做的,但身為貴州提學副使的席書卻把這一重大的責任轉交給了王陽明。席書原本與王陽明在京城時就是同僚,素知王陽明的為人,當時他還有些擔心王陽明不會賣自己這個麵子,因為畢竟當時的王陽明已經不算是官了,充其量隻能算是個“公門中人”。沒想到與王陽明一見麵,王陽明就和他談起了陸九淵,還有他自己的心學。順著這個思路,王陽明又談到了聖賢之道,並說聖賢之道根本無需去外求,吾性足矣。這令席書聽得一愣,不多時王陽明又對這位昔日的同僚發起了難:“汝身為提學副使,卻不思其政,何以為官?”不等席書反應過來,王陽明就再次和他聊起了自己對心學的研究。席書像被王陽明帶入了雲霧裏,不明其意。
當席書再一次來拜訪王陽明時,便換下了官服,麵對素衣裝扮的席書,王陽明又用堯舜禹的故事來點化對方。席書回去後又是思量了好幾天,最後終於開竅。又過了數日,席書特意差人製了一塊匾額,並親自在上麵題上“龍岡書院”四個大字,然後在未征得王陽明同意的情況下送了過去。對此,王陽明既沒有推辭,也沒有表示同意,算是默認了。就這樣,龍岡書院成立了,王陽明算是有了一個做正經事的地方。其實,王陽明在此講學已經多時了,隻不過是到此時才算是有了一個被官府認可的名號罷了。
當然,王陽明也不是貪圖名號,而是一方麵他需要有一個平台,借以向各地的學子們傳達自己的思想;另一方麵,他也看到了當地的那些苗人雖然心性憨直,但沒有知識,又缺少教育,所以有心在當地多收幾位弟子,讓他們去慢慢改變當地落後的文化現狀。這一次,王陽明不得不對席書耍了心眼,因為對他來說,有無這個書院的名號無所謂,但對於當地的百姓來說卻有著非凡的意義,起碼在這個偏僻的地方,讓人們有了一個可供讀書和求學的地方。
後來,席書雖然未曾向王陽明行拜師之禮,卻成了王陽明心學的推崇者,兩個人也因此而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在後來的一次聊天中,席書曾戲言,當時王陽明是在借堯、舜、禹禪讓的故事來暗示自己“讓權”,這不分明就是在要“官”嗎?王陽明聽後淡淡一笑,接下來說了一句令席書即便是後來做到了禮部尚書也沒有忘記的話。王陽明說:“官與不官,並非在於身上的官衣與官帽,抑或是官印,而在於一個人的心內或心外。”
在王陽明的啟發之下,席書終於明白了,其實做官與做人是一樣的道理,隻要心中有百姓,那麼無論這個人是否是朝廷任命的官員,其所行必定是一位官員所應當做的。就像此時的王陽明一樣,雖然從官員的角度出發,他早已沒了品級,但就其在龍岡書院裏的所作所為,不要說別的官員,就是自己這個貴州提學副使,也是自歎不如。在王陽明的帶動與感召之下,通過席書與毛應奎的努力,他們很快在貴州成立了貴陽書院。而王陽明,作為一名無品無級的驛站小卒,卻成了貴陽書院裏當之無愧的“先生”,正可謂無品卻勝似當朝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