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不到卯時,天色已經大亮。仙霞嶺山下的小鎮子之中,熙熙攘攘,各類的吆喝聲音混雜在一起,遙遙地聽來,也有幾許民歌的味道。
一名老者沿著山路緩緩走來,他身材挺拔,步履沉穩,目中灼灼,隱露精光,絲毫看不出衰老跡象,更為奇怪的是他滿臉滄桑,但頭發卻是不摻雜色,烏如點漆,與少年相比,亦不遑多讓。他腰間斜斜地吊著一把鐵劍,肩上則撂著個青布空口袋,穿著打扮很是隨意。蹲坐在鎮口的一名憨實的年輕小夥子遠遠地瞧見了他,眼中一亮,便匆匆地迎了過去,頗為勤快地從他肩頭取下青布口袋,略有些諂媚地問道:“李老英雄,還是和以往一樣麼?”
“一樣。”這老者似乎皺了下眉頭,仿佛對這年輕人的舉動頗為不喜。那年輕人則是滿臉喜色,拎著那布袋直奔米行,幹淨利落地裝滿了白米,才又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
老者煞是輕鬆地接過布袋,自懷中掏出一小袋子銅錢遞給他,道:“資質乃天生之物,強求不得。我若傳你武功,恐怕反而對你身體有害。以後還是莫要如此了。”他的聲音頗為清朗,隻是過於冷漠。這句話他已經對這年輕人說了不下十次,但每一次那年輕人都不為所動,此番依舊。
那年輕人仍舊是略有些尷尬地嬉笑起來,道:“人們都是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老英雄就不覺得勤能補拙麼?”
那老者見他仍未死心,無奈下,隻得歎了口氣,沿著原路返向山上,徒留那年輕人望著他背影失望而發愣。
山間樹木蔥蔥,略微遮蔽了陽光,隻在地上透出幾點光斑;四處蟬鳴鳥語,透著無限生機。隻是在這樣的天氣之中,雖然山間要更為涼爽,但也增了悶熱。水氣氤氳之中,老者走了一會兒,發跡就透出了汗來。
他對山中甚是熟悉,左轉右轉,便來到一處小溪前,正欲赴下身子捧水潤口,就聽左近之處數隻山中錦雞胡亂撲騰了一陣,是有人來了。
他耳音甚好,當即匐在草木之中,仔細聽辨。由口音和談話內容可知,那是一群江浙大盜。最近朝廷之中李綱上任為宰,看樣子與金國免不了一場大戰;其時戰亂紛紛,多有富商大賈南逃。這群盜匪打探得知不久後會有票“大買賣”經過此地,而此山中並無匪類霸占,他們便過來先做埋伏。這日他們在山中發現錦雞,自然就要抓來為食,故而有了方才的一番騷動。
那老者聽來,不禁暗生惱怒:如今國難當頭,這群人既然頗有幾分武藝,為何不去前線殺敵,反而在此禍害同胞,當真是死有餘辜。他正欲現身給他們一番教訓,就又聽其中一名男子道:“咱們還是要小心些才是。方才我在山中巡走,你們猜看見了什麼?”
眾人都說不知,催他快講,莫要賣關子。
那男子語氣之中頗有幾分緊張:“穿過這片林子,那邊有好大一塊空地,還有兩間茅屋。因是清晨,看得不大清楚,隻模糊看到個女人影子在練劍,若是我沒看錯,那劍法就是九華派的‘雲天劍法’。”
聽到這話,那老者竟然嘴角露出了笑意:“原來雁兒已經起床了,這鬼丫頭,最近倒是勤奮了許多。”他想著,就又停在了原地,隻是右手扶到了腰間劍柄之上。
其餘人等都“啊”的驚歎了一聲,畢竟九華派,那是和少林、丐幫都可相提並論的。其中門人武功高絕,且奉行鋤強扶弱,他們在江湖上行走,往往為人所敬重。如此想來,倘若自己此番行為被他們發現,隻怕下場不會好到哪裏去。
一名男子已經被唬破了膽,隻顫聲道:“大、大、大哥,我們,我們還、還、還是算了、算了吧。”這一緊張,舌頭如被打結,期期艾艾,一句話說了半天也未說完。
一名男子冷冷地“哼”了一聲,他這一“哼”,眾人也就都靜了下來,無人再敢言語。可見,這就是那名“大哥”了。他道:“隻是個弱質女流,有何可怕之處!咱們多少兄弟的血債要記在九華派頭上,你們都忘了!就知道怕、怕!頂個屁用!如此倒也好,老三,你領路,我們過去把那兩間茅屋一並占了,抓住那女子,就分與眾兄弟們;抓不住,便殺了她,也好報以往之仇。倘若誰要敢再提臨陣退縮,不等九華派的人來,我先宰了他!”
那老者聽那“大哥”口中不幹不淨,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但轉念一想,也可借這群男子看看雁兒武功運用得如何,就不加攔阻,隻是展開了輕功,尾隨其後。
“老三”因是巡路中無意間發現的茅屋,此時方向不明,竟是帶著一群人繞了好大個圈子,才兜到了那空地上。此時已經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太陽升得老高,光芒耀耀,灑在空地的青草之上,竟似遍地都如金砂一般,眾人乍從林海中出來,一時間都睜不開眼睛,過了一段功夫,才緩過神來,有些兀自覺得眼前被晃得有些許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