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雪已隨輕塵逝(1 / 3)

那年冬天,白雪漫漫,白帝都內外,都裹上了一層厚厚的銀白。

“公主,我們該回去了,要被皇上知道您溜出宮玩,那我可又得受罰了。”身著青灰色男裝的婢女曉雯輕扯著我的衣袖,一臉憂色。

“急什麼,還早呐,有什麼事我擔著就是!”我不耐煩的扭過頭,還沒勁興呐。“咦——”我低呼一聲,那邊有熱鬧。隻見前方街道兩側圍的人山人海,很是驚詫。我拽著曉雯紮進遠方的人流中。父皇給我準備的暗衛為我隔開了一條暢通無阻的路,我們擠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街道中央遠遠走來一隊人馬,塵土飛揚。侍衛成列,束裝嚴整。中間用長長鐵鎖扣住手腳的幾百人皆身著囚服,有老有少,均渾身血跡斑斑,他們或雙眼空洞無神,或麵露不甘,或滿目猙獰,帶著滔天的仇恨......

寒風凜冽,冰雪刺骨,被冷氣凝結住的空氣中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

“他們是怎麼回事?”我輕皺眉頭,問著身邊的暗衛。

“他們是前朝的後裔。”暗衛表情淡漠,聲音卻不失恭敬。

前朝的後裔嗎,自父皇帶軍攻破白帝都,改國號為龍軒以來,前朝皇族便以各種理由被絞殺。對於敵人,父皇下手從不留情。

我的目光落到了一位少年身上,他的步伐有些淩亂,身影飄忽,似下一刻就要倒去。被粗硬冰冷的鐵鏈緊緊拽住的纖瘦的手腕處,已出現了道道深可見骨的勒痕,蒼白的臉龐在寒冬淡薄的日光下顯得有幾分透明。雪花片片,落滿了他的發,凝滿了他的眉,似挾裹著無盡的滄桑。冰天雪地中,那愈顯得清瘦的身影仿佛下一刻便會化作雪片,碎掉。一雙湖水般的雙眸內溢滿了悲涼,痛徹心扉的絕望。

我的心不禁輕輕顫抖,那是怎樣的悲傷呀!

“我要他。”我指著那名少年,沒有理由,沒有解釋,隻是單純的想要。

暗衛表親有些詫異,我並不想去理會。

我手執公主玉印,迎風而立,周圍跪倒一片。

他依舊輕輕地站著,許久,好似覺察到了什麼,回頭衝我輕笑,笑容如梨花般淺淡蒼白,梨花,離花,那是離別的絕望,那是凋殘的美麗。四目相對,便是咫尺天涯,便是身身世世。

我走近他的那一刻,他在雪霧中看著我,緩緩倒下......

飛雪宮,聽雨閣。

“他怎麼還不醒,已經睡了大半個月了。”我看著床榻上的少年,他臉頰通紅,額間細密的汗珠紛紛而落。眉頭輕蹙,即使在夢中,也不曾舒展,有著永遠也抹不去的淡淡憂愁。

“公主,這位公子一直高燒不退,怕是燒壞了腦子,也許無法在醒來。”年邁的老太醫搖搖頭,束手無策,其餘的太醫個個驚惶而立,冷汗密布額頭,神色盡是不安。

“怎會醒不來了。”我怒視麵前的一群庸醫,目光冰冷。“真是養了一群廢物”

“公主,隻怕醒了,也會是癡兒。”其中一位年輕的禦醫上前一步,目光從容的看著我,不緊不慢的話輕飄飄的傳來,伴隨著一股濃重的藥草味。

真是不怕死的家夥,我看著眼前這張略顯陌生的麵孔,對上那雙如深海般蔚藍的眼眸,有些詫異,“你是新來的?”

“嗯”他輕輕頷首。

“你能讓他醒來?”

“心病還需心藥醫,他身體並無大礙,隻是潛意識裏不願醒來罷了!”他淡淡的說道。

“你是說......”

“曉雯,將那隻玉簫拿來。”我嘴角輕勾,露出淺淺的笑容。想起那日為他換洗衣物時,他懷中的玉簫。

婢女曉雯從梳妝櫃中取出細細放好的月白色玉簫:“公主,是公子身上的這隻嗎?”

“對,就是這隻。”我接過玉簫,輕輕的撫摸著,或許會有用的。

是夜,月色朦朧。

遠處清越空靈的簫聲悠悠回旋,似輕吟,似低語,似要喚醒什麼......

聽雨閣內靜悄悄的,床榻上昏睡的人已睜開了眼,湖水般深邃的眼眸瀲上了一層薄薄的霧色,迷離飄渺,總也看不到眼底。

一陣冷風夾雜著一股濃重的藥草味從窗外飄來,黑色的人影輕輕的落在了窗前。

“我們的人都已在宮中秘密布置上了。”黑衣人目視著床榻上斜躺著的人,如深海般蔚藍的眼眸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

“讓瓊歌來龍軒國吧!”清冷的聲音從床榻上幽幽傳來。

黑衣人神色微詫,“你要犧牲她?”

良久,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微微的憂傷和絕然,“她必須來。”

清晨,微風拂過,沾露的花兒搖搖欲墜。淺金色的晨曦透過微張著的窗簾,零星點點照亮屋內的每一個暗角。

“公主,公子他醒了”

“什麼,真的嗎?”我激動的放下玉簫,匆匆前往聽雨閣。

“你醒了。”我推開門,看著輕依在窗前的那抹纖瘦的背影。微風拂過他如墨般的長發,一襲雪衣在月色下氤氳著一層幽幽的藍光。

“你是誰?我又是誰?這是哪?”他轉過頭來,看著我,清澈如湖水般的眼眸疑惑的望著我。

他的眼睛如初生嬰兒般澄淨透明,我看著他,半晌回不過神來,前塵往事,忘卻了也好。

“你是輕塵,我是纖雪。”我緩緩道。

“纖雪輕塵。”他淺笑輕喃著。

月光皎皎,風吹落幾片梨花瓣,如雪般的白,在空中纏纏綿綿,飄飄灑灑,香味淡雅沁人,久久不散。

雲霄宮,禦書房內。

“你真的要他?”一襲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子神色複雜的看著我。

“是的,父皇,雪兒要他。”我看著眼前這位身形高大俊朗,曆經歲月滄桑,輝煌一身的男子,堅定的點點頭。

“你可知他是誰?”父皇微躬著身,輕輕的揉著我的頭發,一雙威嚴而又不失慈愛的眼眸深深的目視我。

“他已經失憶了。”我眼中帶著哀求。

“也罷!”父皇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不在看我。高大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下落下了一道長長的斜影。

朝陽殿。

“太子殿下,這是從諸侯國進貢的各色美女,請您過目。”一名身材較小的太監手持托盤,上麵擺放著一遝厚厚的美人畫卷。

一襲深紫色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側躺在軟榻上,手持水晶杯,杯內暗紅色的液體在淺金色的碎陽下流動著醉人的色澤,醇厚甜美的酒香彌漫一室。

男子鳳眸微睜,伸手隨意翻了翻畫卷,嘴角輕勾,邪魅一笑,“怎麼呈上來的盡是這種貨色,真是姿色一年不如一年。”

小太監驚惶的跪在地上。

“好了,下去吧!”太子緋瑟擺了擺手,神色間滿是不耐。

“是,奴才告退。”小太監叩了叩頭,慌慌忙忙的起身退下。

“輕塵,我在這兒,來抓我呀!”一襲煙青色碧水羅裙的少女,步伐輕盈,左右躲閃。

“啊——”我輕呼一聲,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皺眉道:“誰呀!怎麼這麼不長眼睛。”

無數張畫卷如紮花的白蝴蝶般在空中翩飛,旋轉,飛落一地。

“奴才該死。”一名身材較小的太監連忙跪下磕頭。

“行了!”我擺擺手,示意他起來。“咦——這些畫卷真漂亮!”我驚豔的看著落了一地的美人圖,隻見上麵的美人或抱著琵琶淺唱輕彈,或在繽紛落英中旋轉漫舞,或在瑟瑟秋風中舞劍如虹……

“纖雪,怎麼了?”一襲雪衣的少年扯掉蒙住雙眼的白巾,問道。

“沒事。”我指著地上的畫卷,問道:“哪兒來的這麼多的畫?”

“回公主殿下,這些都是為太子殿下準備的美姬。”小太監彎腰匆匆撿起畫卷。

“哦,原來皇兄又在物色才女佳人了。”我單手輕執下巴,歪著頭笑道。

“是的,公主殿下。但這些太子殿下都看不上。”小太監恭敬的回答。

“皇兄眼光還真挑。”我搖搖頭,看著這些美人兒,有些可惜。想了想道:“把這些畫卷都給我,你下去吧!”

“是。”小太監告退離去。

“纖雪,你要這些畫卷做什麼?”一襲雪衣的少年看著我,有些不解。

“收藏呀!”我衝著少年神秘一笑。

“哦。”少年輕輕點了點頭,又道:“原來纖雪喜歡美人圖呀!”

我的臉紅了紅,“這是欣賞,懂不?”,轉身離去。

少年輕輕一笑,目視著少女婷婷的背影,眼眸微閃,劃過一道詭異的光,瞬間即逝,眼內又恢愎了一片澄澈空明。

“纖雪,我們去廣場放風箏吧!”雪衣少年手上拿著一粉一藍兩隻極為漂亮的紮花蝴蝶風箏,淺笑著看著少女。

“哇!好精致的風箏呀!”我驚喜的挑了一隻粉色的,滿臉笑容。

廣場上,高高的空中兩隻蝴蝶翩翩飛舞,一藍一粉,相互追著嬉戲著,纏纏綿綿......這時,一陣狂風吹過,蝴蝶搖搖欲墜,我緊握著手中的線,努力使風箏不被吹落。

在淩厲的狂風下,那抹粉色顯得極為渺小脆弱,被風吹往更遠更低處,似要掙脫細線的束縛。終於,長長的細線在一棵枝頭處掛斷,掙脫束縛的風箏隨著風塵,緩緩墜落……

“我的風箏。”我追上前去,來到了一片桃林之中。身後,雪衣少年拾起同樣被吹落在地上的藍色蝴蝶,目視著少女消失的背影,笑了,幽深的眸中瀲起一絲微波。

“姑娘,你是找這個嗎?”眼前出現了一道水藍色的身影,她手持風箏,對我淺笑,眉眼彎彎,剪水眸內流光溢彩,巧言倩兮,顧盼神飛。

我看著眼前少女,怔了怔,隻覺得一陣秋風撫來,帶著一股清新淡雅的幽蘭香……“你是誰?”

“我叫瓊歌。”少女看著我,唇角微翹,絲一般的長發輕撫我的臉龐,留下淡淡的清涼。

桃花菀內,花之夭夭,落紅點點。

“小雪兒,聽說你拿走了我的畫卷。”一襲深紫色綿衣華服的年輕男子輕倚著一顆桃樹,唇角輕勾,笑的魅惑。

“反正皇兄也不喜歡,送給我又何妨”我低頭做畫,並不理會他。

“誰說我不喜歡了,你拿走我的美人圖,哥哥我可心疼了半天”太子緋瑟鳳眼微勾,“這樣吧!作為補償,你就為哥哥我畫一副美男圖吧!不必去找什麼人了,照著我的樣子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