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秋的弟弟夏冬眠剛剛升入初中,是個很開朗的男孩子,對生物地理特別感興趣,得知明媚學海洋地質而且連年拿獎學金,瞬間就對她充滿了崇拜感,總纏著她問一些問題,並且信誓旦旦地以後也要考海大明媚讀的這個係。一切都很妥帖,明媚提起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幾天下來,明媚更是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一樣,甚至在做飯時主動幫夏媽媽打下手,夏媽媽也不拒絕,直誇明媚勤快能幹,讓夏春秋多學著點。惹得夏春秋直嚷嚷她偏心,才幾天時間就喜歡明媚比她多一點了。
年前的天氣破天荒一直很好,陽光明媚的,夏春秋帶著明媚在鎮子上溜達,去看她就讀的母校,還去了她曾提及過的那條巷子。
“當年就是在這裏,我被人搶劫,他救了我。”夏春秋微微眯著眼,仿佛又看到多年前那個瘦弱總被人欺負的自己,以及時光深處裏那個迎麵走來的高瘦男生。
緬懷總是令人傷感的,逝去的是時光,卻又不僅僅是時光。
她又帶明媚走很遠的路,去看那條可以在冰麵上跳舞的河。河很大很寬,一眼望不到盡頭,厚厚的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煞是美麗,可它的深處,卻也暗藏著殘酷無情。
“他就是在這裏為了救人,丟掉了生命。那年他才十八歲。”夏春秋的聲音像是沾染了河水的涼,濕漉漉的。“明媚,有時候我覺得生命真脆弱,說沒就沒了。”
明媚伸手擁住她,靜靜無言。
“所以呐,我們都要珍惜眼前人。”她語調忽然一變,快得明媚都沒反應過來。她隨即微微一笑,衝夏春秋眨眨眼,“噢,你這話可就意有所指呐,你是在說顧簡寧嗎?”
夏春秋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誰說那個小屁孩呐,我是說你要珍惜傅子宸!不管他從前怎樣,但自從他開始追你之後,就沒再沾花惹草過吧,我說的沒錯吧?”
“啊,天都快黑了,該回家幫你媽媽做飯了。走啦走啦。”
“喂,我從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這麼擅長逃避問題呢!”
“是嗎?現在發現也來得及呀。”
“站住!你走那麼快幹嘛,等我呀渾蛋!”
……
除夕夜那晚,明媚跟夏春秋各自給艾米莉發了條短信,明知道不會有回複,但兩個人還是時不時便瞄一眼手機。
明媚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與這麼多人在一起過年,從前跟外婆一起生活,每年過年都隻有她們兩個,後來回了明家,過的唯一一個春節,因為父親太過忙碌,除夕夜都沒能團圓。
後來她一個人過春節,鄰居家鞭炮煙花陣陣,她也沒隨那一套,總歸是冷冷清清的。而今年,五個人圍著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喝酒、閑話家常,那種感覺令明媚忽然間像是找到了家的氛圍一樣。那瞬間,她忽然無比想念外婆、想念爸爸、想念明月,甚至還有從未見過的媽媽。
那晚,她還拿到了壓歲錢,多少年沒有拿過了。當夏媽媽遞給她的時候,她下意識便要拒絕,但夏冬眠搶過紅包就往她口袋裏塞,一邊嚷嚷著,“明媚姐姐如果你嫌少的話,我不介意幫你收噢。”
那真是她這二十年來過過的最溫暖最愉快的一個年了。
也是最令她意外與不知所措的一個年。
大年初三那天清晨,明媚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卻忽然被夏春秋搖醒,睜開眼,似乎還沒天亮呢。夏春秋也不像已經起床的模樣,她穿著睡衣,外麵披了件羽絨服,頭發也亂糟糟的。
“怎麼啦?”明媚睡意迷蒙地問她。
“起起起……來……”她一臉興奮,語無倫次的,將她拽起來抓過長款羽絨服裹住她就往樓下跑,明媚簡直莫名其妙,但也隻得跟著她下樓。夏春秋打開大門,一把將她推出門外,又把門關上,明媚這下子更加奇怪了,轉身就喂了一句,還沒來得及繼續開口,就被身後的一個聲音嚇得差點尖叫起來。
“明媚。”
她緩緩轉過身,隻見院子裏長夜不滅的昏黃路燈下,傅子宸正靜靜立在那裏,他隻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天氣太冷,雙手放在唇邊輕輕嗬氣,淡淡的晨曦與燈光中,他的臉若隱若現,那雙深沉的眼卻亮若星辰,正灼灼望著她。
明媚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他依舊站在那裏,沉靜地。
傅子宸放下手,微微翹起嘴角:“別揉了,是我。”他慢慢上前,終於站在了她麵前。
“你……你……怎麼來了?”明媚終於明白了夏春秋先前的語無倫次,但她的震驚比她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