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低著頭，靜靜地聽我說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犀利的目光緊鎖住他，“告訴我，若冰，究竟是不是你殺的？”
“嗬嗬……”宇單手支著下巴，輕聲笑了起來，詭異的笑聲震蕩著我的耳膜，刺激著我脆弱的神經。然後他慢慢抬起頭，對著我微微勾起唇角，柔聲問：“為什麼一定要跟我撕破臉，乖乖地留在我身邊不好嗎？”
我呆呆呆看著宇，看著這個剛剛還笑得一臉溫和的人。我不敢相信，一個人的臉可以在瞬間變得如此猙獰。我覺得自己難以呼吸。
“為什麼？”我用手抓著自己的心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該死啊！”宇輕描淡寫地說。
該死？宇竟然說若冰該死？那個曾被他稱為此生不忘的人，他竟然簡簡單單一句該死，就了結他的生命？
宇看著我，搖了搖頭，“不用這麼看著我，我一點都不愛他。同樣的，他也不愛我，他愛的人是你。他以為自己很聰明，以為留在我身邊，就能找出我對你不利的證據。可是他恐怕到死也沒想到，我早就已經看穿了他。”
“你對我不利？”我驚訝，他都背著我做了什麼？
“嗬嗬……”宇得意地笑著，“我真的做了好多對不起你的事情呢。比如，當初把你送走的人，是我……”
哐啷！我碰掉了刀叉，呆呆地看著他，把我送進地獄的人，不是父親，是他！
“為什麼？”我的聲音顫抖得變了調。
他用餐巾擦了擦唇角，慢條斯理地起身，走過來，俯在我耳邊輕聲說：“因為，我恨你！”
我的胸口一窒，嘴唇不自覺地抽動著，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宇，你說什麼？”
他優雅地笑了笑，身體靠著餐桌，手指撩開我臉前的發絲，用最輕柔的聲音說出最可怕的事實。
“我說，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如果不是你，媽媽怎麼會那麼痛苦，父親怎麼會不再理我？我童年的一切悲慘，都是你和你母親造成的。你說，我怎麼能不恨你？”
我甩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的思維已經開始混亂。這個我用生命所有的熱情來全心守護的人，竟然說，他恨我！我站在那裏，茫然無措，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一隻手扶住我的腰，另一隻手溫柔地摸著我的臉。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就受不了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這還不夠嗎？還有什麼？
“你猜，父親是誰殺的？”他在我耳邊笑了起來。
我睜圓了眼睛看著他。
“是我，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嘶喊道：“你瘋了？他們是你的父母！就算父親冷落了你，可是朔雪阿姨是無辜的，你怎麼下得了手？”
他推開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漫不經心地說：“這樣有什麼不好？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誰都別想再來搶走父親。你和你的母親都不行！”
我看著他那張笑得雲淡風輕的臉，隻有一個想法，他瘋了！或許，已經瘋了很久了……
隻是他把自己的瘋狂隱藏得太好，欺騙了所有人。又或許，我們在他眼裏，才是瘋子！
他輕輕擁住我僵硬冰冷的身體，摩挲著我的臉，“凝夕，你現在想怎麼樣呢？還有誰能幫你呢？你逼死了傳之，害死了旋司夜。昔日的影堂早已名存實亡，皇家又鞭長莫及。唉，我真替你難過。”
他無情的諷刺像一根根剛針紮在我的心上。
“對了，還有皇家的五行忍，不過，他們也指望不上了，你回頭看看。”
一個手下推過來一張滑動餐桌，白布一掀，赫然是五行忍的人頭！
“你……”我咬牙看著他，看著那張猙獰得變了形的笑臉，誰說他不愛殺戮？他比誰都愛！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原來，這就是我的結局。
“最後一個問題。”我退後一步，木然地看著他。
“你問……”
“那蘿，被你收買了，是不是？”
宇愉悅地笑了起來，仿佛想起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
“那個女人，傻得可笑。我對她說，隻要她肯跟我合作，我就能保證旋司夜不離開她。沒想到，她真的信了。”
她不傻，人有時會被執念蒙住眼睛，封住耳朵。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見，思維進入死角，然後做出一些追悔莫及的事。這並不可笑，隻是可悲。
“你已經得到了一切，為什麼還要陷害他？”
宇雙手環胸，玩味地笑了笑，“因為，我討厭他！”
你討厭他，隻因為你討厭他，我就親手將他送進了地獄！
我看著自己的雙手，軒轅凝夕，你都做了些什麼？你竟然傻到跳進海裏去保護鯊魚！原來，你才是最可笑的那一個。這裏已不是你的家，這個男人也不再是你的親人，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麼？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司夜的臉，想起了他臨死前說的那三個字，“你不配！”原來，我真的不配。
我僵直地轉身，我要離開這裏，我要去找他，可是，他在哪？他死了，他被我用流光無情地刺穿了胸膛。我到哪裏去找他？到哪裏去？我想起了那個懸崖……
“凝夕，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他，去找他……”我輕聲呢喃著。這次，就算他不要我，我也要跟著他。
宇一把拉住我，好笑地說：“別傻了，他已經死了。被你一刀穿心，就算你死了，他也活不過來。”
我一下拔出流光反手向他劃去，他向後一撤身，很及時，隻被我劃傷了手背。他舔掉手背上的血跡，猙獰一笑，“你可真狠！”
“我要去陪他……”我呆呆地說著，心裏，腦裏，眼裏隻剩下那個懸崖，那個空蕩蕩的，灑滿了鮮血的懸崖。
“你以為我會讓你走？”他一個手勢，身後人馬魚貫而入，全是陌生的麵孔。原來，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被他架空了。
我冷冷地掃視一圈，淡淡一笑，“就憑他們？”
宇搖頭輕笑，“我知道他們攔不住你，所以，多準備了一樣東西。怎麼樣，剛才那杯茶，味道不錯吧？”
我心裏一驚，難道……這時，熟悉的異樣感覺從身體某一個地方漫溢出來，漸漸擴散到四肢百骸，越來越強烈。我死死地盯著宇，這種感覺是……綠妖。宇竟然有綠妖？選
我閉上眼睛，狠狠地說：“滕俊，滾出來！”
滕俊從眾人中間走出來，始終沒有抬頭看我。
我微微眯起眼睛，咬牙道：“連你也出賣我？”
他別過了頭，“對不起……”
我看著他們，看著我的哥哥，我的同伴，還有那些素未謀麵的陌生人，大聲笑了起來，笑得眼角發澀，笑得連我自己都心裏發寒。
嗬嗬……報應！真是報應！被神拋棄的地獄惡鬼，從不相信天理，也不相信救贖。可是當報應真的降臨在你身上，你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是有天理的。
我拿起那把流光，在它冰冷的刀刃上輕輕一吻。還好，我還有你。我們一起經曆過無數的生死，你助我活到現在。這一次，隻要你能把我帶到他身邊去，我便別無所求。
宇看我盯著那把流光，臉色突變，厲聲下令：“抓住她！”
四周的人立刻圍攻上來，我冷冷一笑，輕聲說：“流光，你很久沒喝人血了吧。”
後背靠著牆壁，我看著腳下的屍體，視線越來越模糊，手腳開始麻痹，我幾乎握不住流光了。司夜說過，握刀要像握住自己的命一樣，絕對不能鬆。可是，這次，我真的握不住它了。我感覺自己的心髒跟身體一樣開始麻痹，心跳越來越弱。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凝夕，別掙紮了。不難受嗎？”宇站在遠處，隔著人牆氣定神閑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遠遠地看著他，一身白衣的他還是那麼豐神俊朗，舉世無雙。他的笑容曾是我生命中最燦爛的陽光，是我掙紮在死亡邊緣唯一的希望。可惜，一切都是假的。
我像一頭被逼進死角的野獸，絕望的眼眸散發出懾人的冷光。我忽然想起司夜曾經問過：“你究竟有沒有心？”
是啊，我究竟有沒有心，我也想知道……流光刺進胸口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有。倒下的時候，我看到宇冰冷的笑容。不過，一切都無所謂了。
我隻想問，司夜，原來我有心的，你還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