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炳輪笑了一笑,說:“怎麼,你不喜歡?”
葉瑾柔想了想,揚嘴笑道:“像你這樣的人,偶爾幽默一下,也是不錯的。”
朱炳輪忙接口問:“像我這樣的人?那我是怎樣的人呢?”
葉瑾柔見他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腳一跺,將身子往旁邊移了移,說:“我不和你鬧了,還未開宴吃酒呢,你倒先醉了,竟說些葷話。”
朱炳輪聽她這樣說,靜默的笑了笑,也就將目光轉到了那對璧人身上。
用印過後,就是主婚人向賓客致謝。
段家老爺子老夫人因事回不了上海,男方這邊就由段政亞擔任主婚人的位置。
沈重雲是極唯利是圖的人物,而沈露晞又很開通現代,所以都未將這樁子事擱在心上。
段政亞因是晚輩,對沈重雲就很是謙讓,躬身請他先登台致謝。沈重雲也不推讓,在台子上說了一會兒,都是極恭維的客套話。
輪到段政亞講話時,他先是對眾人從容的笑了笑,方才說道:“今天二弟段政寧結婚,承蒙許多親朋好友光臨,不勝感激。借著這個機會,我倒有一番話想和諸位親友說一說。”
頓了頓,目光向四周一散,笑意斂去,眉頭微微蹙起,眼底漫過飛蛾赴火般的斷絕與凜然,沉聲說道:“我段家世代襲纓,也算豪門望族,隻是到了父親輩,棄官從商,創辦了段記海運公司。家父與家母,到過幾國,感歎西方國家的民主先進,同時又為我中國受日侵略而深感悲涼。在段某很小的時候,二老就教導我,商人商人,先做人,再從商。而做人之根本,就是忠義二字。所以在此,段某告訴各位,無論我海運公司的作為如何,皆對得起天地良心,皆出自於一腔赤膽熱血。”
他說得義憤填膺,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堅定,因為激動,臉上泛起一陣陣猩紅。
葉瑾柔聽了他這番話,回想起他曾經的古怪,隻覺心神不寧,仿佛一場大災難即將到來一般,四周都潛伏著危險而恐怖的氣息。
正苦想之際,忽的“砰砰”幾聲槍響,直拂雲霄,震耳欲聾。原本熱鬧的廳堂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麵麵相覷,驚悸不已,回過神後,又東奔西走,胡亂奔命。
大廳裏一片混亂,桌子倒地的聲音、碗盤破碎的聲音、女子尖叫的聲音,絞作一團,紛亂不休。
一群荷槍實彈的人馬衝進院子,將大廳團團圍住。廳裏的賓客不由驚恐地望著他們。他們穿著整肅的卡布其軍裝,分明是滬軍的人。這段家,怎麼招惹上了毛錢林?!
衛兵利索地上槍拉栓,槍口齊刷刷的瞄準人群。陽光金黃,打在槍尖的刺刀上,折射出雪亮冷冽的光芒,像一道銳利的閃電,以不及掩耳之勢,刺痛眾人的眼睛。
大家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空氣像緊繃的弦,仿佛誰一動彈,就會弦斷人亡。都是你望我,我望你,一臉的驚慌與不安。
這時候,一位長官模樣的人走進宅子,光線濃烈,在他周身摔開,散成亮晃晃的一團。
段政亞看見他,不由哈哈大笑,笑聲幽深而冰冷,臉上盡是不以為然的神氣。
葉瑾柔也不禁一顫,張潤生,竟是他?!不,不,或許他真正的身份是,尹正東。
他一步一步沉聲走近,微眯著眼,眼光森冷冰裂,眉頭緊緊皺出一條條深刻的紋路。紅地毯上方才飛散的花瓣,此刻被他悶重的腳步,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