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和熏,陽光普照。
明珠仰著腦袋望著藍天,湛藍、透亮,好像用清水洗過的藍寶石一樣。仿佛說話的聲音能碰到藍天,伸出手來也能摸到藍天。讓人久久不忍移開視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明珠終於收回目光,拿起身邊的琴,彈起了王傑的《英雄淚》。
一曲終了,卻已是淚流滿麵;
十四年,即使不是太久,也足以忘卻年少輕狂的夢想,那麼還固執些什麼呢?還堅守些什麼呢?為著自己所了解的所有孤獨的相通的靈魂,為著自己不了解的那背後的辛酸......
不是早就明白,年輕的自己,是一個未經任何磨折生性憂鬱的人,不是早就相信,有些人是不需要相同的際遇就能彼此了解,那些青春的迷惘與痛楚,亦是真實的。不是早已決定,讓那些情,那些事風幹去記憶,相忘於雲煙……
拿了帕子抹去眼角的淚水,明珠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痛楚。拿起早已備好的紙筆,寫著腦海中即使過去十四年仍忘記不了的時論:
“天道之下,處事之機,時也,勢也,命也。
廉頗之能不下於白起,秦趙對壘,兩將相當,然青史留名,未超白起,何也?無非一在秦,一在趙。在秦者,上承帝命,攻城略地,無所牽製,在趙者,上下離心,主無戰意,此所以事功不同,然廉頗即使投秦,亦無可能創不世之功,曆史隻論功跡,處於白起之下,命數使然。
白起賜死,太史公評其殺戮過重,長平屠滅二十萬,天理難容,漢家忌殺俘,但倘若白起於成吉思汗之麾下,攻城略地,伏屍百萬,屠盡百姓,仍有賜死之所謂報應麼?稱王封侯,亦未可知。另有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報應何在?
實命數也。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作惡三千,豈是一朝所為。作惡之初,豈有不知其惡之人,為何不除,非待三千惡成,才行除去?非不知也,力不能製也。史鑒鑿鑿,世上之事,豈是一個理字,可以行得通的,雖有報應,豈非人為,人何能為?無非蓄勢而已。何為勢?人即為勢。所以,秦法酷虐,仍有三十六年之威;倭亂不止,說什麼**擄掠,殺人無數,統是弱者呼喊,直至戚將軍,倭奴才至膽寒、豐成秀吉伐朝鮮,豈是是非兩字,便能讓其退兵,待到明軍大破倭兵,方知中華英雄……
故曰,成事者,勢也,勢若不到,便是有通天的理,亦無所用。勢非朝夕之功,非蓄不足以成勢。
時勢其實不分家,三國演義裏,呂布數犯劉備,劉備隱忍不發,待到下邳被執,瓜熟蒂落,才崩出那句千古名言。倘若劉備逢人便說呂布如何欺負自己,恐怕隻能徒歎奈呂布何,臨了還得落個長舌婦、屈冤人的稱號。由此可見,世上之事,犯不著時時講,月月講的。關鍵之處,才為時。
舉例而言,兵法有雲,半渡而擊,這半渡,即為時,早不得晚不得,想想那位宋襄公,便是晚擊的代表,明明自己的軍隊打不過人家,非要等人家列出了堂堂之陣,才以卵擊石,隻好遺笑千古了,其對手楚成公,也非聰明之人,這位其實就是早擊的代表,不過其所遇為宋襄公,不然,其下場可能將和楚漢相爭中,被半渡而擊,死於韓信之手的楚將龍且同列了。憒憾的是,曆史沒有假如,楚成王賭贏了……”
“……革命精神是第一戰鬥力。有了精神,科學家會努力研製高科技武器,有了精神,戰士會不顧生命完成任務,精神從哪裏來?從信仰中來。信仰隻有三種,不會有更多,第一,物質信仰;第二,保家衛國的信仰;第三,侵略的信仰。中國數千年,侵略的信仰沒有了,隻剩一、二。全社會已經向錢看了,第一個信仰已經具備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重步兵方陣……堅壁清野,夜晚用鑼騷擾,白天引出營,用兩麵或三麵夾擊拖住,放輕騎兵,遣良將,燒後勤……輕裝步兵+弩兵,你衝鋒,我撤退,不遠,跑上5公裏……長途奔襲。正麵衝突,那是防守方龜縮防禦……常常圍而不攻,斷其糧草……”
一口氣寫了十幾張,明珠感覺心中的痛少了些——寫字果然是可以修身養性的。看著這些時論,明珠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給明恩澈,雪中送炭是美事,錦上添花就不好了。眼神黯了黯,還是決定先不給——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總是不會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