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父搖搖晃晃走來,把那盒榛果巧克力放在自己兒子麵前,什麼話都沒說,搖搖晃晃出去上廁所,之後回來繼續陪三叔喝酒。
一個微不足道的舉動,再次發生在侯海森麵前。
侯父把那盒榛果巧克力,放在自己兒子麵前。
放在他麵前。
侯海森哭了,壓抑著聲音流淚。
以前,家裏買不起好吃的東西,別人隨手丟給侯父的零食,侯父如果在外麵,那就帶回家給兒子吃,侯父如果在家裏,也是這般沉默地把好吃的東西放在他的麵前,放在自己兒子的麵前,然後沉默地離開。
以前,哪怕別人給侯父一顆糖,侯父都揣兜裏,拿回來給侯海森。
侯父自己從未吃過哪怕一次,無論有多好吃。
他都是留給兒子。
侯海森以前從未注意這些生活瑣事細節,然而今天,他看到了,想起了,明白了。
父愛如山!!!
胸腔有些壓抑,被一股熱流激蕩。
“哥哥別哭,哥哥別哭……”小優伸手擦拭侯海森臉上的淚水。
侯海森握著小優的手,吻了吻,伸手擦幹眼淚,說道:“哥哥沒哭。”
“哥哥,哥哥……”小優鑽進侯海森懷裏,緊緊抱著他的腰,小臉貼著他的胸膛,語氣低迷安慰。
侯海森輕輕擁抱小優,視線飄向桌上那個男人,他的背影有些佝僂,白頭發在燈光下耀眼,T恤下擺沾染一些黑色機油汙漬,黑色布褲上也印著幾個顏色較深的斑塊,這些都不是最近的,明顯有些年頭了,這件褲子衣服,侯海森知道是媽媽一年前打折時買的,侯父連同那幾件衣服穿了足足一年之久,侯父一直舍不得買新衣服,還說車間髒穿舊衣服好。
“大侄子!大侄子!”三叔大聲喊道。
侯海森把小優抱到小板凳上坐好,之後走向飯桌,回道:“三叔,喊我幹嘛?”
侯父醉紅著臉,吐著酒氣,搶先說道:“爸剛才跟你三叔求了個工作,到你三叔那裏學徒,工資一個月一千,先幹著,等學會技術了再漲工資。”
侯海森沒說話。
“大侄子!大侄子!不是三叔看不起你啊!你今年18歲了吧?嗝,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還坐過牢,你自己最近不是出走的嗎?怎麼樣啊?外麵找工作難不難?那些大學生都遍地失業,你坐過牢,嗝!還身無長處,不是三叔看不起你,你自己還不是混得跟野狗似的逃回家了麼,嗝!”三叔打著酒嗝,奚落道。
侯海森低頭沉默。
“不是三叔看不起你,你這情況就是給黑煤礦挖礦,嗝!人家都不收你,沒手藝沒技術,十八歲的小夥子,整天當啃老族,嗝,當啃老族也總不是個事兒啊,你爸媽腿一蹬眼一閉去了,你難道也跟著進棺材,嗝!你要不是我大哥兒子,我都不想搭理你,強叉女生判刑,嗝,把老侯家祖宗八輩的臉麵都丟盡了,十八歲的人還當啃老族,整天遊手好閑不務正事嗝,吸你父母的血,我要是有你這種兒子嗝,一生下來就杵糞缸裏淹死。”三叔哈著酒氣說道。
侯海森抬頭,一字一頓道:“我沒當啃老族!”
三叔擺手,繼續說道:“事實,勝於雄辯,你惱羞成怒,嗝也沒用,還是那句話,不是三叔看不起你,而是你個狗東西不值得人看得起,這麼大人還那麼幼稚,離家出走,離家出走哼,你有本事待外麵不回來,你有本事養活自己,嗝,那三叔才高看你一眼,混得跟要飯似的跑回來,嗝,你還有理!吃了上頓沒下頓,嗝!”
侯海森低頭不說話。
“不是三叔看不起你,大侄子,開你一千一月工資我都嫌開的高了,大學生都是免費試用三個月,不行老子讓他立馬卷鋪蓋滾蛋,一分錢別想拿,嗝,你看看,你把你家禍害成什麼樣子了,”三叔抬手指點江山,“連鎮上的房子都賣了還債,搬來馬蹄村,馬蹄村是什麼地方?是特麼的乞丐窩!和豬圈有一拚的垃圾堆!”
侯海森低頭不說話。
“來,喝酒,喝酒。”侯父扯著三叔胳膊勸酒。
三叔奪過酒瓶扔地上。
嘩啦!
酒瓶碎一地,酒水撒一地。
侯父一驚,酒醒小半。
“大哥你也太小氣了!請自家兄弟吃飯,拿20元的***這種差酒!還有你看看這菜難吃要死!連個大龍蝦大閘蟹都沒有!”三叔把筷子砸到那盆東坡肘子上。
不僅侯父沉默,連進屋送紅燒獅子頭的侯母也沉默了。這頓飯菜,不提親力親為的辛苦,光成本都200多元了,200多元夠他們一家平時吃14天素!拿兩星期的菜錢請一頓客,還不夠誠意?大龍蝦大閘蟹,是他們還欠下60多萬外債的家庭能請的起的?
三叔吐著酒氣招手:“鬆兒,把車裏最便宜的那瓶92年38度古井貢酒拿來!標價80元的啊,別拿錯了!你爸不是那種摳門的小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