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人影走進大院,現在正是晌午時分,院子裏架了幾口大鍋,水燒得沸騰,一股肉香味遠遠的便能聞到。幾個赤膊大漢提水的提水,劈柴的檗柴,在燒火煮飯的婦人也是埋頭添柴,對那突然闖入的小小的人兒沒有抬頭看一眼。不過若仔細看這些人便會發現,他們雖貌似認真地做著手頭上的事,一雙眼睛卻骨碌碌轉著,耳朵也是豎得老長,臉上的神情有些怯怯,竟似對那怒氣騰騰的小娃娃頗為畏懼。
不錯,那女娃不過十歲左右,穿一身素白衣衫,窄袖細頸,套著淺色襦裙,身量雖不高,看起來卻顯得修長。漂亮的小臉蛋上此時滿是怒氣,唬著臉一路走來,散發的氣勢不因年幼而稍減,一路上見者閃避,無人敢攖其鋒。
迎麵走來一個滿臉胡子的中年壯漢,猛抬眼看到那女娃,一臉受驚樣正要掉頭躲開,一道軟軟的童音輕易讓他止了步。
“冷二叔。”
冷葛藤腳步一頓,臉上浮現一副苦樣,萬般不甘心地回過頭,扯出一抹強裝的笑容和那個怒目娃娃打招喚道:“二丫頭,好巧啊,你也在這裏呐。”
女娃不為所動,臉上還是掛著一副冰冷的表情,稚嫩的麵孔配上這樣的表情,怎麼看都有些不倫不類,偏她對麵的人看了不僅不覺好笑,還有幾分膽顫心驚。
“冷二叔,我阿爹呢?”軟軟的童音用來撒嬌多好聽,偏生此時的語氣硬梆梆,活像別人欠了她多少錢似的。
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好吧,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冷葛藤好歹也是堂堂虎嘯寨二當家,怎可如此畏一個小娃娃如虎呢。
“呃,那個,大當家下山去了。”撿安全的說。
小小眉毛一挑,讓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暗地裏流下一滴冷汗。“阿爹又‘下山’了?”
怎麼這語氣越聽越危險,暗暗地退了一步,不敢瞧那張布滿怒氣的臉。“是,大當家說——說這山上的風景看膩了,所以、所以,他到山下去看看。”這確實是他那位結拜義兄的原話,正是為了應對二丫頭問起時說的。隻是這話連三歲小娃也騙不過——三歲小娃者,乃虎嘯寨第一師爺,大當家的二閨女,寨子裏的二小姐,李半月是也。三歲的時候便騙不過了,更何況如今李半月已十歲。
“看風景,很好,阿爹越來越長進了。”小臉氣得有泛紅的趨勢,冷葛藤偷覷一眼,暗中再退一步,“他道我不知他是經不得手癢,參和到小六叔此次的任務去了。幾十人的小商隊,小六叔帶去的人已經足夠,阿爹還要跑去做什麼!莫要給我再惹回什麼麻煩來!”
恨聲發泄一通,眼一抬,看向那個已退出好幾步的人,裝作沒發現他的逃跑行徑,再次問道:“阿爹下山了,那我大姐呢?”
唉,好可惜,大門已然在望,隻差幾步距離。這下子,他可要被那兩人害死了。
“大丫頭,也、也下山了。”終於說完了,掙紮不得,等待判決吧,冷葛藤一副認命樣。
“什麼?!”一聲怒叫,偉男子嚇得心一縮變成小白兔,周圍也響起了木桶湯勺落地的聲音。虎嘯寨盡人皆知,李半月真正生氣時不是變作冰山,而是化為火山,他們許多人看著李半月長大,真正見到小火山的次數少之又少。可是現在,李半月不僅怒吼出聲,一張小臉更是氣得通紅,可見這次是真怒了,而且不輕。
“她才幾歲,學什麼不好學強盜搶劫?平日在寨子裏舞刀弄槍也就罷了,這會子竟敢瞞著我偷下山去!她當自己是花木蘭還是少女張飛!搶劫是好玩的嗎?阿爹也不攔她,胡鬧,簡直胡鬧!”
一通話罵完,近身處早無一人,全都遠遠地躲了開去。盛怒中的李半月,就如一頭小獅子。可是自己明明才十歲,怒氣騰騰外加萬般投入地訓斥著自己的親爹和親姐姐,讓人看了,躲避怒火的同時總覺得有幾分好笑。
這裏李半月怒火高漲地罵人,大院裏其他人遠遠躲著無人敢吱聲,外頭傳來一陣喧嘩。冷葛藤頓時如蒙大赦,腳底一滑已如一道輕煙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