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漸殘,西風簌簌,明月湖畔早已人去堤空,麵容如鬼的白衣公子負手緩步而至,悠悠站定在翻湧依舊的潮頭前,深邃而又神秘的目光穿透萬裏虛空,遙遙望向深遠無極的飛沫盡頭,含著輕淡笑意的嘴角略顯僵硬,看起來似乎多了一絲絲謹慎的意味。
鍾離秀靜立在一旁,略略長了半個頭的嬌俏身形,如臨大敵一般繃得筆直,陣陣潮潤清冷的湖風撲麵而來,翻卷著絲縷散落的長發紛飛如狂,發梢掃弄下如詩如畫的麵容一派清冷,眉目暗沉,神色異常蕭肅凝重。
適才南門宴臨危之際猝然而出的那一劍,確如白衣公子所言,劍法雖似『靈山風雨劍』,但蘊藏其間的真元絕然不是修行『天聖訣』而來。至於最後逼退莫塵衣的那一劍,更是邪異近乎如妖。她心下已然十分的明白,或許終將不得不接受南門宴身為叛逆的事實,隻是自己真能代行宗主之權痛下殺手麼?早在幾日前,在數百裏外的蘆葦蕩邊,她尚還心懷決絕,然而此刻站上明月湖雄偉壯闊的湖堤,心中那殺與不殺的念頭,卻止不住如同眼前的潮頭一樣翻湧起伏。
轟隆,轟隆,潮鳴不絕於耳,靜默中佇立良久的白衣公子如夢初醒般輕輕舒了口氣,轉眼看向神思糾結的鍾離秀,淡淡說道:“你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如果決定拂袖離開,從此任其自生自滅,我也收手作罷。”
白衣公子的話說得極為輕淡,但是鍾離秀卻聽出了幾分格外沉重的意味,回頭看了看白衣公子那木然僵硬的鬼臉,秀眉輕蹙,冷然問道:“如果我不如此選擇,又會是什麼後果?”
白衣公子深邃而神秘的雙眸乍轉清明,宛若一雙冰冷利刃似的直視鍾離秀,漠然說道:“你不如此選擇,結果猶未可知,隻不過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將會異常凶險,不光是他,就是你還有我自己,都極有可能灰飛煙滅,萬劫不複。”
鍾離秀看著白衣公子利刃般的雙眸,隻覺一股寒徹如冰的冷氣從腳底直衝頭頂,一直緊繃著的身體僵痛不已。她知道,白衣公子這次沒有說謊,他所籌謀的事情極大,自然也就極為凶險,自己隻有區區修輪境的修為,如果貿貿然涉足其中,那麼很可能最終如他所言,萬劫不複。然而,自己要是當真背身而走,自身性命固然能夠保全,那落入白衣公子籌謀之中而又身陷明月湖的南門宴豈不是插翅難飛?
鍾離秀蹙眉沉默不語,腦海中一遍遍浮過南門宴近乎妖魔執劍的畫麵,忽而想到白衣公子曾經提及,南門宴修行的是靈王的絕學『大冥神訣』,恍惚間猛然若有所悟,神色頓時變得異常冷漠,秀眸如冰,直視著白衣公子憤然說道:“你好卑鄙,竟然明知道郭傳雄意欲即位稱王,還特意將身懷靈王絕學的南門宴送到他跟前。”
白衣公子對鍾離秀的憤然斥責充耳不聞,嘴角掠起一抹極為不屑的嘲弄之意,轉身麵向洶湧澎湃的湖麵,淡漠說道:“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是故意讓銀蛇為餌,將南門宴身懷『大冥神訣』的事實告諸郭傳雄等人。不過,如果你就此認為我所籌謀的事情便是借南門宴挑起七大勝境之間的紛爭,進而一手掌控整個虎牢山,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不僅錯得離譜,而且格局太小,根本不配負載極天之道。”
鍾離秀適才若有所悟的刹那,確然有過白衣公子所言說的猜測念頭,隻是她隱隱覺得不實便沒有說出口,聽著白衣公子淡漠中暗藏激憤的言語,感覺背後藏著一個沉重如山的大秘密,暗自咬了咬牙,說道:“別以為你這麼說,就能徹底洗脫嫌疑,在這虎牢山中,我不相信還有比成就靈王更大的事情。”
白衣公子似乎能夠看到鍾離秀近乎灼灼的眼神,頭也不回地仰天大笑不已,笑聲順著潮頭滾向遠方,顯得有一些些落寞。白衣公子笑著,笑著,忽而猛然收住,轉身大步沿著湖堤東行,漠然至極地說道:“記住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不管接下來是生是死,都希望你不要後悔。”
鍾離秀心念南門宴,不覺以言語激將白衣公子,可是當她聽到白衣公子滄桑落寞的大笑聲時,不禁暗覺有些不忍,再看他漠然大步而去的背影,也覺得多了一絲蕭索的意味,心中一時間也多了幾分肅穆的情緒,默然拽緊雙拳,緊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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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湖千裏洪波深處,聳立著一座奇峻雄偉的大山,山北青石禿兀,急瀑如簾,山南古木森森,馥鬱蔥蘢,縹緲雲霧之巔,亭榭樓台,如翼飄飛,斜月銀光之下,猶顯靈豔華美,這即便是明月湖的根基所在。
山北的絕壁枯崖之間,百尺流瀑之後,縱深石腹之中,暗藏許多密室監牢,南門宴就被關在距離崖頂百丈有餘的石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