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七章(2 / 3)

“那姑娘悉悉索索嘟囔什麼,用的是金央話,小的也不敢確定。”

“她說了什麼?”因西冷位於兩國交界,這兒一大半的人都會說金央的話,而這小販顯然也是知道的。

“好似是說他家主子即便得不到所寄望的人卻仍看不上她,要娶的是樓上的姑娘。小的不敢斷言,但聽那姑娘的話,似不久後就會行禮——大人饒命!”

突然,小販驚聲尖叫,他並不曉自己說錯了什麼,可麵前那男人顯然已怒火中燒,他住著他的衣襟,另一隻握成拳頭的手蓄勢待發。

“小的真不知道別的什麼,小的隻知他們出手很闊綽,並不像尋常人販子。”

“你不報官是怕丟了性命?”、

皇甫尋最終沒有揮出拳頭,他斂起細目,忽放輕了嗓音:“他們逗留了多久?”

“回、回大人……大約有十幾日。”

“十幾日?”皇甫尋反問。

不好?!

尉遲蘭馨嗅出了皇甫尋的微妙,立即扯了扯程一的衣袖,可程一卻不為所動,隻任這小販一步步踏入皇甫尋狩命的“陷阱”中。

“既你已察覺有異,為何十幾日都不敢報官。哦,你是忘了這兒究竟是哪國的疆土,又忘了你究竟是哪國的臣民麼?也罷!我再問,倘若有人不忠不義、通敵叛國,該當何罪呢?”

皇甫尋已憤怒到了極點,抓在小販衣襟的手此刻緊緊地鎖著小販的喉嚨,小販再說不出一句話,眼神猶似那瞧見了屠夫的羔羊。

他的指端在發力。

尉遲蘭馨張目結舌,如她再作遲疑,那人必是回天乏術:“皇甫尋,若你真要遷怒於人不如直接衝我來。就算殺了他又能如何?我曾以為你不怨我了才要見我,但難不成,你隻是為殺雞儆猴,做給我看麼?”

以皇甫尋的功夫,他大可一招要了那人性命,他這般做,不過是為讓那小販在死前多吃點苦頭。“皇甫尋,你若殺了這人,就算你能再見著晚晴姑娘,我保準她一定也不會原諒你。記得吧?她留給易名揚的信中是如何看你的。”

因提及花晚晴,皇甫尋鬆了手。那半死的小販立即被陪行的知州帶出了房,聽他漸漸隱去的咳嗽聲,蘭馨估計他大致是能保下性命了。但皇甫尋也不再說話,不讓眾人跟著,他獨自去了那小販說的房裏,推開門扉之際,目光一刻柔軟,是見著花晚晴時才有的神色。

蘭馨也不再怕皇甫尋生氣,步步緊隨,然見皇甫尋神色這番變化,內心著實難以安寧,那先前所言,似她以言語為刃,暗暗又捅了他一刀。“怎成這樣了?他們到底圖些什麼,既送信來了,總是想從你這兒得到什麼吧?”

蘭馨喁喁問,見房中散落細軟,不難猜出這兒曾發生過爭執,想必其中一人,自是花晚晴了,幸好屋內不見有血跡,看來那夥人並未傷她。

“他們原本想要什麼我不敢肯定,但此時他們肯定有了打算,我想他們所求的就是她。”皇甫尋站在桌邊四處環顧,腳旁散落的似都是花晚晴的衣衫,還有一些她從府中帶出的首飾。他每一絲的眼波流轉都叫尉遲蘭馨不敢怠慢,仿佛那星星點點的變化便在重現這屋內發生過的一切。

直至——

他的目光忽然停下。

尉遲蘭馨看著皇甫尋大步流星地走至床畔,見他略帶遲疑地拾起角落那塊碎去的白玉配飾,見其臉上忽生的嚴肅,她約莫知曉這事兒已越發嚴重。通常此類配飾許是貼身而放,而此時遺落在此又毀成了這般,也許……

皇甫尋將玉飾抓入了掌中,忽而又緊緊一握。

尉遲蘭馨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卻不好多說什麼——不平滑的裂痕在他掌中磨出了口子,淺淺的,忽有著幾許鮮紅立即躍然於目。

越往北也就更荒蕪了呢。

因未到春暖花開的時節,山路間難見動人景致,徒生蒼茫之感。

花晚晴坐在馬車上,默不作聲,但此時的她,已作金央打扮。

在他們將她帶離西冷前,他們扔掉了她的一切物件。

白煜說,這隻是為了讓她忘了過往,因為她必須忘了擁有的一切,包裹她心中一直存在的那人。

“姑娘,玉佩已丟在西冷,你忘了?”

“不是丟在西冷,而是被你們扔了。”花晚晴答,瞥了一眼同坐於馬車的朱鳶,又苦笑著望向胸前。說也奇怪,無論與皇甫尋如何爭執,又哪怕是決意要離開他,她都不曾舍得丟去那塊玉佩。但他送她的東西何其之多,她卻唯獨舍不得這……

“就算姑娘撿回來又如何,殘缺之物,未有重圓之期,倒不如忘得幹幹淨淨。我家主子也是為姑娘好,這一去金央,皇甫尋也好,易名揚也好,都與姑娘無關了。”

“我才知,你們比我預想的更了解我的過去,原來你們圖的,就是我?”

“到金央後我會如實相告一切,可此時,我不能……”

不得以,朱鳶隻得將解釋吞回肚中,主子吩咐,直至完婚前都不可多言,以免節外生枝。況且真相對花晚晴而言又有何意義,主子要做的事兒,是不會許她搖頭說不的,“我隻能如此相告,主子不會虧待姑娘您,若姑娘能真心實意地喜歡主子那最好,假若不能,這段姻緣主子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擰過頭,刻意不看朱鳶,花晚晴蜷縮坐在馬車一角,雙手交疊,似下意識地仍疊放在她原本懸掛玉佩之處。這份用意朱鳶看在眼中,不禁問:“若是情深如此,姑娘當初何必離開向府,若真心——”

“朱鳶,難道你一次都沒想過……”

忽然。

花晚晴打斷了朱鳶的質問,筆直盯著朱鳶的雙目,“沒想過要完整得到一個人的心麼?沒想過讓一個人隻望著你,而你也用你的餘生來回視他麼?”

“但有些人,早注定了是不可能隻屬於一人的。”朱鳶呐呐答,有那麼一瞬,花晚晴的話讓她的內心有過動搖,可她倆狀況不同,她心儀之人從未望過她。

若說鍾情,主子心裏早有她人;若談前途,麵前這女子才是主子最好的選擇。

“所以才要離開,不是不願相伴而是不能。”莫說這段關係已讓太多人為之受傷,花晚晴更怕的或是之後她必須麵對的處境,“自私如我,如與他人齊享,很快我也會變得令人厭惡。倒不如成了他的一個夢,也許某個夜裏,他還會念及我的好,或將我記上一輩子。況且,正如你所言,有些人是注定不能屬於一個人,那麼我的離開,才能讓他毫無掛念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我又何必成為他人的煩惱?”

而且——他不也沒來麼?

花晚晴揉揉眼,酸澀的雙目在這些日來也漸漸學會不再流淚了。

皇甫尋做了選擇,她最終也得到了她所希望的,“隻是那塊玉已是我最後的…最後的依戀,也是他曾給我的,最好的一個禮物。”

“或那玉的用料很是名貴,但這東西,我家主子也不會缺。”

“他給過我一個家。爹娘死後,我所知的家人僅有舅舅、舅媽。後來了京城,我沒敢想,還能得到外公、外婆的嗬護。但我也知,當初青禮舅舅是不願讓我認祖歸宗的。我,是向家之恥,因為……”花晚晴噓了聲,挑眼看著朱鳶,“我猜,你們應比我更清楚這其間的秘密!”

朱鳶大吃了一驚,忙別過臉,花晚晴聽來無心之言卻隱約觸及了關於她身世的秘密。然而亦如花晚晴所言,如不是蒙子卿已無後,花晚晴這係血脈對他而言也是可有可無的吧?因而談及親人,或又真如花晚晴所說,她此後便再沒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