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3 / 3)

易名揚下了馬,眉頭依舊緊鎖。

“你將馬拴好,就侯在這兒吧。”

易名揚吩咐完,隻身便往村子的更深處出發。

“但是少爺,這不安全。”雲歌一邊拴馬一邊著急的喊,易名揚卻是頭也不回,越走越遠了。

望著易名揚的背影,雲歌不敢抗命,隻能抓著韁繩不安的在原地打轉。但當他偶爾聽到了不明的鳥叫後,他竟不明所以的打起顫來,神色不安又疑神疑鬼的再度環視起這座寂靜得有些駭人的村子。

他嘴中念念有詞,伸長了脖子希望還能再看到易名揚的身影。然而此時,他能看到的唯是一座座墳塋,以及墳頭上在風中搖曳的招魂幡。雲歌開始後悔了,與其一人站在村口念些什麼莫名的大悲咒,他還不如隨在少爺身邊來得安心。

至少……

雲歌望了望身旁那看來比他更淡定從容的馬兒後,幽幽而又無奈地吐了口氣。

至少,在這陰風襲襲撩撥著他的背脊時,他還能從少爺那兒獲得一些勇氣。畢竟,在這種荒蕪已久的村子中,可指不定會跑出哪些奇怪又可怕的東西呐。

這是這一切叫雲歌心頭發怵的東西都已無法攪亂獨自上路的易名揚的心。

身旁廢棄的屋宇以及不時跳入眼中的墳塋,都被易名揚當作了旁物而未曾看如心底。他隻迫切的想見到花榮,此外的心情根本無法占據他的內心。

當他知道花榮在刻意避開他,易名揚的心中便再無法平靜。

那日於樹下,他難道錯過了向花榮解釋的最好機會?如不是,花榮又怎會一連幾日都刻意不與他單獨相處,之後更刻意告了假,不聲不響就離開了易家。容鎮,在這離京城不遠的地方,又為何於他快馬加鞭趕到後,仍是尋不到他呢?

這幾乎是易名揚最害怕的事兒,他怕是花榮故意扯了謊,為的隻是永遠的離他而去。

易名揚忽然的在意,害怕花榮會像浮萍般被流水帶去更遠的地方,又或是借了歸鄉之故就真的徹底在他生活中消失了。

匆匆趕到容鎮後,他已立即撲向了客棧,還去了各式各樣的鋪中打聽,然而那隱隱的擔憂卻偏偏成了真,在這不大的鎮子上根本就從未存在過一個叫花榮的人。

唯獨——

鎮裏王鐵匠家中的老人提到過一戶姓花的人家,據說這戶人家曾生活在這座已非廢棄的村子中,然而他們卻並沒能有幸的躲過那年的災難。

從入村的小路直到小村的深處,一路,易名揚記不清究竟是見到了多少座墳塋,但可怕的數量卻足以證明那場災難給這座小村子帶來的是一記毀滅性的打擊。

活著的人離開了,這兒唯剩下了一片死寂。

易名揚苦笑,當他走過一間又一間的破敗的屋宇後,即便讓他相信曾讓他著迷的孩子是這座山中的精靈,都好於永遠不再讓他見著他。

也不知是不是山神當真顯了靈。

忽然,易名揚得嚐所願,在不遠出竟瞧見了活人。

在他幾乎想要掉頭離去時,這村裏最深處的那間屋宇旁,他看到了三人正圍在墳邊爭執些什麼。

忽的,易名揚又倒吸了口氣,吃驚地僵在樹旁,他抓在樹幹上的手突的收了緊。

“是他?”他低聲地叫道。

易名揚不能置信,搖了搖頭。但依眼前所見,他是不是該改口將那人稱作她了。

驚訝與驚喜同時在心中雜糅,澎湃的心緒使得他激動的渾身打顫,他半開著唇卻艱難的發不出一絲聲響,即便他此刻多想喚上她一聲名字,好確認那身影就是屬於他所熟識的花榮的。

相較於發現花榮身份的驚喜,被欺騙的情感好似就不值一提了。易名揚原以為是自個兒斷袖的尷尬在此時土崩瓦解。他欣喜地看著遠處那熟悉又陌生的姑娘,忽然發現等待了多年的,那能讓他心動女子終於出現了。

有幸的是,她並不是山中的精靈;有幸的是,在他錯失她之前,讓他遇上了她。

墳塋邊上的三人從未停下過的談話,即便易名揚已站到樹旁好一會兒,他們卻仍是全神貫注的討論著,絲毫沒有發現他這位突然造訪的“客人”。

易名揚樂於一旁默默打量,他癡癡看著穿著綠色長裙的女子,細細看得他的心都快要醉了。

早先,在瞧見花榮的眸子時,他就發現在她身上有著難得一見的純真,亦是這份純真誘得他追尋了千裏而來。

隻不過,在他見到了她女裝的打扮後,他吃驚的發現在那份純真的背後竟還藏有這般動人的嬌媚,她舉手投足間散發的女子魅力一瞬更是讓他無法釋懷了。

與往日不同,花榮不再將一頭秀發藏在褐色小帽中,雖仍是簡單的將青絲用發帶挽在了耳畔,但——

易名揚捂著胸口,隻覺得那兒跳動得太過厲害,他並不是不知情事的毛頭小子,可他卻總是不知不覺間的就被她的每一個神韻吸引,而漸漸無法自拔。

或是心跳聲太大,或是他的神誌竟因這份驚喜而無法集中,即便那三人離他的距離並不遙遠,但他就是無法聽清那三人的對話。

若隻是從表情上判斷,花榮像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事兒。

易名揚害怕他的出現會驚擾了花榮,雖知她不可能是山中的精靈,但他仍不可避免的擔憂,怕她真會披上了羽衣,就翩然離開他的世界。

他不清楚與花榮站在一塊兒的人究竟是些什麼人,可依他們與花榮說話的神色推測,花榮顯然是認識他們的,甚至還相當尊重他們。

然而——

“嫁人?”

冷不丁,二字跳入易名揚耳中,他瞪大了眼,雙手漸握成拳。

那聽來就讓他心跳加速的兩字迫使他不得不更用心傾聽,他不能再錯過那三人的對白,他想要知道他們到底在談論些什麼。即便偷聽的他像個愚蠢至極的呆子,他也不願為了那不值錢的麵子錯失了擺在麵前的機會。

但,她是要嫁給誰?

莫名的戚戚然讓易名揚極不好受,作為主子的他卻沒有資格去幹預她的婚事。花榮隻是他府上的短工,而非簽了賣身契的仆役,她有選擇離開的自由,而他沒有資格去剝奪她身為女子的幸福。

隻不過——

易名揚可以確定,花榮臉上的不自在正是對那樁婚事的拒絕。在瞧到了花榮表情後,易名揚緊繃的情緒倒反漸漸平和了。他聽懂了他們的談話,也終於明白他需要做出的選擇又是些什麼。

於她而言,或於他而言,他似乎都不得不這樣做了呢!

易名揚很快下定決心,天大的決定他仿佛隻用了短短一瞬便以成功說服自己。

他緩步向她,足音不大,又或是那三人根本無暇分神顧及他的存在,所以直至他走到她的身後,他們這才注意到在這偏僻的荒村中竟還有旁人的存在。

易名揚將手搭在她的肩上,用溫和的笑意安撫了她所有的不安。

“怎麼,還沒同他們說麼?”易名揚笑後頓了頓,“說好過了端午,就迎你進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