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玄國禦史暫住的官邸,位於城北,地處偏僻。
這實在算不上太高規格的待遇,比鄰皇城的城南,有不少豪華府邸。
但讓人意外的卻是,皇上再做出那樣的安排後,卻又表現得格外重視那名禦史。非但是特意找人將城北官邸修葺一新,就連接待事宜都委任丞相大人親自去辦。官邸的格局擺設充斥著玄國的氣味,負責接送的馬車用得都是玄國才有的胡種馬,更別提是地地道道玄國風味的三餐。
在各種猜測和議論中,皇上再次做出驚人之舉。
沒有按照國製禮儀等著玄國使者前來朝拜,反而屈尊降貴、大張旗鼓地去了城北官邸。
就連開場白都絲毫沒有君臨天下的氣度,“蘇步欽!你到底是有多餓?朕都在這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了,你吃到現在,看我一眼會死是不是?”
“是很餓。”他眼都懶得抬,唯獨鍾情於麵前那盤香噴噴的烤羊排。
“身為一個患有厭食症的人,你會不會吃太多了?”這種畫麵,讓他完全有理由懷疑蘇步欽當初是在裝病,隻為了逃離。
“哦,我沒跟你說過治好了嗎?還是說你比較想要看我死?”
“你說的那是什麼屁話!朕什麼時候想過要你死!”他如果真想這個男人死,那就算蘇步欽再會裝也活不到今時今日。這個問題,他重申了不下百遍,但蘇步欽每次都能充耳未聞,他也習慣了,索性問起了正事,“你一早去哪了?”
“皇上是太久沒接待過玄國的使者了嗎?連規矩都忘了?昨晚剛到,一早自然是該先去探望玄國質子。”
“是嗎?你們玄國的質子什麼時候住進何將軍府了?朕怎麼沒聽說過?”他灰瞳一凝,挑起眉梢,咄咄逼人,“讓朕想想,那塊腰牌……應該是朕五年前給你的吧?這好像還是你第一次用?朕的何將軍究竟怎麼刁難你了,會讓你需要掏出腰牌探望質子,還放話要血洗人家府邸?”
“何將軍府裏當然不可能有質子。”麵對暗諷的話,蘇步欽主動把一切給挑明了,“但是窩藏了玄國的重犯。”
“這麼說,你是追逃犯追到均國來了?”
蘇步欽點頭,他若是真能這麼理解當然最好,隻是顯然這位皇帝從來不是省油的燈。
“如此大費周章,看來那個‘重犯’把你得罪得不輕啊。”他太清楚了,天下間,能讓蘇步欽在乎的事能有多少?可他竟然會放著正事不管,抓逃犯?啐,還真是冠冕堂皇。
“的確不輕。”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公然說要嫁給別人,這罪,罰一輩子都嫌短。
“嗬,還以為如今的玄國八皇子今非昔比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敢騎在你頭上撒野?”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傾下身子,抬手,指尖熟練地穿過蘇步欽的發,略施力道,牢牢扣住他的後腦,在他猝不及防時,已將他拉近自己,隔著些微的距離,他淺聲嗤出笑,“放心,既然是在朕的王土上,那就無需你煩憂了,朕一定幫你把她解決得幹幹淨淨。”
久違的曖昧調調讓蘇步欽不悅蹙眉,那話裏的潛台詞更是讓他難以再隱忍不發。
他以為蘇步欽會倨傲推開自己,然而沒有,他隻在那雙深邃綠眸間捕捉到銳光,隨即,熟悉的冰涼觸感落在了他的頰側,讓他驀地繃緊背脊,甚至不敢喘息。蘇步欽的指尖彷佛永遠都是那麼涼,如冰玉般,他垂眸,屏息看著蔥白指尖輕柔順著他下顎的輪廓而下,擾得他心間刺癢。
直至停在了他脖頸喉結邊,帶著薄繭的拇指若有似無地撫了下,宛如帶著股無形的蠱惑力量般,他喉頭不自覺地跟著滑動了下。
難以形容的曖昧氣氛被引爆到沸點,蘇步欽卻無預警地指尖一扣,不留絲毫餘力地緊扼住他的喉,眼神沉得彷佛一潭死水般,讓人窺不出任何動靜。
“我要她。”片刻後,蘇步欽啟唇,一字一句,吐納清晰。
寥寥三個字涵蓋了太多言下之意,他要她,所以自此往後,不再容許任何人傷她,哪怕代價是他的……尊嚴。
富麗堂皇的馬車簾上,寫著個大大的“何”字,那張揚的筆鋒仿若在向所有來往路人宣告何家正得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