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一生一代一雙人
崇景二十一年,我和瑤歌坐在逃離沐陽鎮的馬車上,她抱著我不停地流淚,臉上的妝容已經哭花了。可我心裏暖暖的,這樣的她沒有攻擊性,看上去很溫順賢淑。我輕輕地點了點臉頰,示意她親我一口,隻是沒想到她居然一巴掌就扇了過來,連一絲猶豫也沒有。
瑤歌的雙肩抖得厲害,嗓子也哭啞了,她紅著眼睛看我,一句不落地數落我:“原禎,你是我見過的最蠢的人。”她甚至還舉例,“活在這世上,沒受過幾道情傷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混過江湖,你遇上的人哪個不比你傷得痛苦?趙雲露難過,她就要讓別人比她更難過。孟瑾惜難過,但人家很會找樂子,久而久之,別人都開開心心地活著。唯獨你,一輩子都活在一塊傷口裏,你有那麼多機會可以走,為什麼要回來?我隻不過激你一下想讓你走,你就殺紅了眼,不管不顧地找趙冉拚命。你有沒有想過,你死在我眼前,我會是什麼感受?”
我低低地喘了一口氣,身體更加虛弱了,這個婆娘現在這樣說我,完全是因為剛才莞桃診了脈,告訴她我並無大礙。女人的臉變得比六月的天還快,原本她還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現在倒好,看起來像要活剝了我。
我呆呆地看著她哭花的臉,想起從前,忍不住低聲地笑。她老了,我也老了,可是她生氣時的樣子卻和從前一樣,一點也沒有變。
那時我們在宮中相遇,白天除了下下棋幽幽會,也沒什麼意思,有一天她忽然對我說:“原禎,咱們去冒險吧。”
我不喜歡冒險,但瑤歌約我,我很開心,心裏暗暗地想:“果然我最近又英俊了不少……”
那日夜裏,我們一起去了趙冉的寢宮,瑤歌的匕首在半路裏跑掉了,這個女人也是傻得可愛,沒有刀,弄個板凳也能把趙冉砸死吧。瑤歌卻慌了陣腳,她找了半天凶器,最後居然往趙冉鼻子裏插了蔥,她語氣還挺認真地說:“他最煩蔥的味道,這樣應該會熏死的吧?”
我忍住沒笑,認真地點了點頭,眼疾手快地在趙冉的鞋子裏放了釘子,拉起她就跑。
我們逃得並不順利,趙冉穿鞋的時候踩了釘子,居然單腿跳著來追我們,一大堆官兵在趙冉之後趕來。
瑤歌慌了神,居然又踩中趙冉的狗,她被狗咬住了小腿,整個人哭成了小花臉:“原禎,我下不去手,我也不想死了,這種死法太沒麵子了。”
我當時就氣壞了:“合著你原來是想和他一起死,想死還拉著我墊背?”
瑤歌不說話隻是哭。我歎了一口氣,抱起她,在重重官兵的追捕裏鑽了狗洞,瑤歌緊緊地抱住了我,我感覺到她在害怕,隻有她害怕的時候,才會這樣需要我。
這次以後,瑤歌大概覺得人還是該好好地活著,不敢再玩命了,我卻愛上了刺激的冒險。
我帶瑤歌去做各種各樣刺激的事,比如,把趙冉泡澡的花瓣都換成辣椒,用炮仗去炸趙冉的狗。再比如,隨手拿著剪刀,趁妃子們不注意就剪下她們的劉海。
那段時間宮裏多了許多壺蓋兒發型的女人,宮裏人心惶惶,大夥見麵請安都不忘護著腦門。
而我和瑤歌終於在無聊的皇宮裏找到了生存的意義,我們倆在一次次冒險裏笑得直不起腰,連我自己都以為,自己其實天生熱愛刺激,是瑤歌啟發了我。
可是,許多年以後,我們分開,我一個人在江湖闖蕩,遇到過許多近乎喪命的險境之後,才悲哀地發現,我的膽子並沒有比怕死的喜蛋好到哪裏去。
原來,我並不喜歡的生死一線的冒險,我隻是喜歡在生死一線的時刻,還能看到她緊緊地攥著我的手,告訴我她想要我好好的,她沒我不行。
我在回憶裏紅了眼睛,莞桃卻掐了我的手,打斷了我的思緒。
莞桃衝我努了努嘴說:“夫人睡著了。”
我摸了摸瑤歌的頭發,道:“我又不瞎。”
莞桃顯得很著急,她說:“你這人真是有病,說謊還拉上一個墊背的,讓我騙她有什麼用呢?你明明撐不了多久。”
這個殺手說話太衝,我皺著眉毛卻很有自信地說:“別胡說,當年我可拜訪過一個算卦奇準的姑娘,她和我說,我的一生很圓滿。”
莞桃撇撇嘴,表示不屑:“你呀,也就隻剩一口氣吊著了。”她探過手又來探我的脈,這時臉上的表情又變了,“怎麼會這樣?脈象比剛才強了好多。”
我勾起嘴角笑笑,拿出一瓶藥,在她眼前晃了晃,整瓶吞了下去:“你這種小江湖,哪裏混得過我們這種老江湖呢?”
莞桃的眼睛亮了,以為見到了靈丹妙藥,一路上都對我很崇拜,她央求我把這藥方教給她,我神秘地笑了笑:“行,到了牡丹山,我就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