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顧家是世族大家,民國前家裏曾出了個四品探花,後來家業沒落,學人家做些小生意,可貴族少爺們根本不是經商的材料,賬目上負債累累,到顧盛東的父親顧惜年那輩時,祖宗傳下來的家業已經敗得差不多了,隻有這一處漁島的房產是顧惜年還在世時為防著有一天家道中落留下的,不至於連個退路都沒。後來果然應驗了他老人家的話,顧家把最後的店麵也賠出去後就徹底敗落了,顧惜年的原配太太賀鳳嵐也就是顧盛東的母親,做主搬回離心島,一個女人勉強撐起顧家門麵,其實早就外強中幹。

辭去了用人,隻有親自做家務,一輩子十指沒沾過陽春水的賀鳳嵐總是燒糊了飯或者打破了碗。顧家一家五口人束著脖子生活,可人窮下來,從前富人的習性卻改不了,盛北、盛西那時候是半大的小子,正是能吃的時候,最小的女兒盛南也有九歲了,誰都不願意出去幹活,寧願在家餓死。顧盛東是家裏的長子,不得不挑起家裏的重任,跟島上大多數漁民一樣出海勞作,拚命地賺錢也隻能勉強糊口,家裏能變賣的東西都賣了,還是維持不下。

最窮困的時候,賀鳳嵐暗自跟大兒子商量,不如把盛南送去孤兒院去,那時候島上的孤兒院還在,教會承辦的孤兒院,裏頭收養了二十來個孩子,國家每年撥款,加上愛心人士的捐助,起碼有口飯吃。顧盛東想了兩天,也覺得這樣對大家都好,便去跟盛南商量,他向她保證家裏一有錢就把她接回來。

盛南很懂事,咬著唇什麼都沒說,可臨走那天還是哭了。顧盛東暗暗在心裏發誓,隻要家裏情況一好轉就去把妹妹接回來。

之後,顧盛東每隔一個月去孤兒院看她一次。

孤兒院裏的孩子經常會有人過來領養,要過了年紀還沒人領養的話,隻有嫁人這一條路。嫁人之前在園子裏負責看管小一點的孩子,洗衣做飯打掃,跟用人沒兩樣。

盛南大小姐脾氣嚴重,在孤兒院裏受人排擠,每次顧盛東去看她,她總是哭哭啼啼要跟著走,顧盛東隻有嚇唬她,跟著回家要餓死的,盛南這才相信家裏確實沒她的糧食,安安分分地住下來。

顧盛東就是在那裏認識了葉芬。

她那時候十九歲,在孤兒院裏幫忙做事,每天洗一大堆床單衣服,看見她的時候她總是在洗衣晾衣,要麼就躺在院子裏那張老藤椅上曬太陽,一層層的白床單掀過去,露出閑適慵懶的睡容。那時候顧盛東已經二十來歲,還沒嚐過愛情的滋味,遇著了她,才知道什麼叫作心動。也是從那時候起,他開始注意到牆上總有不少少年趴著偷看,從前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覺得奇怪,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在看她。

葉芬知道大家偷偷看她,仍舊進進出出,任由他們看,若男孩子們忍不住衝她吹口哨,她也像一般的女孩子捂著臉逃跑,叉著腰罵道:“叫叫叫,叫你娘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