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說話,隻是默認地低下頭。
她和他從小就認識,是他的青梅竹馬,所以在他心裏,她永遠都隻可以是好朋友吧。她黯然想。
這麼多年,此刻她突兀地穿過大半個中國跑來找他,她卻不確定,這時他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隻當她是好朋友嗎?
還是顧潮生打破了這份尷尬,忽然覺得他有點兒可憐。
啊?
她愣了一下,意識到他指的是鍾暗。
顧潮生夾了一筷子土豆絲,你沒聽過那句話嗎,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他陪了你那麼久,現在你突然不要他了,難道不可憐?
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挺壞的。
你有沒有看過《我可能不會愛你》?溫瀾忽然說,裏麵有一段台詞,我到現在都記得,女主說,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有很多很多話可以講。我不要那種,除了“我愛你、請給我一杯水”之外,就無話可說的人,陪我走一輩子,那好可怕。
她想說,我這輩子還隻遇到你一個可以有很多很多話講,可以散著步從天亮聊到天黑的人。
可他的電話忽然響了,凝結的空氣也被戳了一個洞般,她無端端長鬆了一口氣。
顧潮生拿起手機,對她比畫了一個“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噢”的手勢。然後她聽到他說,我一個朋友過來了,現在在外麵吃飯,可能還沒辦法過去。要不你晚點兒下班吧,下次給你調休一個半小時,可以嗎?
電話掛斷,他晃了下手機,化妝師。
溫瀾忽然心裏有點兒愧疚,想到因為她的到來,要他破費,她就恨不得跟他說,我可以跟你一起吃盒飯的!後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看起來很蠢。現在還是因為她,化妝師都沒辦法正常時間下班。
她掙紮了一下,想說的話還是吞到肚子裏,低下頭扒拉碗裏的飯,那我們快點兒吃吧。
顧潮生到北京三年多了,而他們之間,也是將近三年都沒怎麼聯係。
直到前段時間,她聽共同的朋友說,他已經和女朋友分手快一年。知道這個消息時她其實已經收拾行囊,隻身一人回到他和她最熟悉的城市。
什麼也沒準備,工作沒敲定,租住的房子沒選好。
她把行李打包丟在閨密家,倉促定了機票,便飛來他在的北京。
來的第二天,其實她已經見過他一麵。
他問她待多久,她說,三五天吧。他又問她怎麼突然想起過來的,她頓了頓,還是沒能說出口,隻找了個牽強的理由說來看朋友。
那天他帶她吃過飯,在三裏屯附近的大使館散了會兒步,金色的銀杏葉幾乎鋪滿整條街,他掏出手機拍了拍,然後吐槽說,怎麼我拍出來的一點兒也不好看。
說完,又歪著頭看她一眼,不過,這條街很美吧?
溫瀾每次走在他身邊的時候都感覺自己的智商直線下降,明顯變笨。她呆呆點點頭。又聽到他說,你看看啊,你幹嗎不多看幾眼?
她被他逗笑了,跟著他穿過鬱鬱蔥蔥,聽他指著路邊的一幢幢樓,給她介紹說那間店鋪是什麼牌子,那幢樓以前叫什麼名字。
對了,其實釣魚台那邊有條銀杏大道,那裏的銀杏葉才漂亮。下次帶你去看啊。
他手舞足蹈的樣子,她覺得很帥。
後來晚了,他送她去坐地鐵,她以為這三五天的行程安排裏,他不會再抽出時間見她了。可她想說的話明明還沒有說啊。
她有點兒著急,腦內天人交戰,卻得不出個標準答案。
好在他最後說,周二我應該可以早點兒下班,再帶你去吃別的。
她想起今天上午他發語音消息問她想吃什麼,她脫口而出,壽司!
他卻不由分說,一分鍾後發來一張短信截圖,是雲南菜餐廳的訂座信息。
我不吃壽司,你跟別人去吃吧!信息後麵帶著個調皮的表情。
分分鍾切換到霸道總裁模式是怎樣,她回過去一個流汗的表情。
而這時候顧潮生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了句,也不一定是壽司哦。
她雀躍地連連點頭,那周二我來找你啊。
地鐵門開了,他偏了下頭,她隻好站進去。回過身衝他擺擺手。
看到他的雙肩包漸漸遠了,她忽然感覺自己的整個心好像都揪到一起了那樣。恨不能衝出門去,追上他,跟他說,我不想走。
我不想和你這麼快又分開,我真的好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很久了,你知道嗎?
可一想到這句話出口,最壞的結果可能是他周二都不願意再見她,她隻得壓抑內心的不舍,側過身,不再去看他離開的方向。
地鐵轟隆隆地開走,她從沒像那一刻,那樣確定自己內心的聲音。
隻要跟他待在一起,就好開心。要和他分別,就好難過啊。
顧潮生果然沒有騙她,隻不過說好的可以提前下班,變成晚上突然安排了直播。她於是央求他要來看現場,他遲疑了一下,倒也答應了。
直播時,她坐在布景旁邊不遠的地方,聽他特別厲害地喊“導播麻煩幫我切一下7號機”,她似乎感覺好久都沒再出現的那份貼近,又回來了。
在離他的城市,感受得到這段她缺失的時光,他就是這樣生活,這樣忙碌而努力地工作。
她身邊坐著個男生,自我介紹說是顧潮生最近在帶的新人。
男生沒話找話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問她說,哎,你就是那個……他幾十年來最好最好的朋友嗎?
她被猛然問住,尷尬了一秒,才有點兒生硬地回答,哪有幾十年啊,那麼誇張。
但沒有人能知道,那一刻,她心裏的唏噓和酸澀吧。
她偷偷掏出手機,拍下幾張顧潮生的側臉。
那照片,她暗暗想,應該會存很長很長的時間吧。
因為她真的不確定,過完今天,他還會不會像以前待她。還會帶她去吃好吃的嗎?還會不會陪她聊天說話,會不會在經過從前一起去的地方時,想到她。
節目直播當中,也會切換幾十秒的空當。顧潮生就會突然扭頭過來,衝她調皮地眨眨眼,問她,怎麼樣?還可以吧?
她簡直感覺自己每每被他不經意電到,心怦怦慌張地亂跳。
而更重要的是,過往的好多年,她都從沒這樣的機會,能夠像現在,肆無忌憚地看他。
從前即便是餘光清淡的一眼,都生怕被人發現。
這樣想著,這一趟怎樣都算不虛此行了。
想到之後計劃之中的告白,她又有點兒沮喪,會順利嗎,答案呢?
其實,以前也有過那麼一次,他喊她出去吃火鍋。車裏幾個老同學閑聊,就有人問他說,顧潮生,你和溫瀾那麼好,幹脆考慮考慮,和她在一起啊?
那個問題一出口,溫瀾脊背一僵,一百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卻找不出一句可以回答。直到顧潮生搶著接過話,他說,太熟了吧。
說完側過臉,再自然不過地看溫瀾一眼,哦?
眼神似乎在說,你也這麼覺得吧?
她根本沒得選擇,悶悶地應聲,隨之而來的卻是揮之不散的不甘心和難過。既然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那麼她陪他那麼久,他就真的從沒想過這一種也許?
她不信!
錄完節目,顧潮生簡單收拾了一下,跟她還有同事一起往外走。
雖然隻有九點多,但馬路上根本空無一人。南方長大的溫瀾從來沒吹過這麼大的風,她拿白天現買的圍巾把自己牢牢裹起來,可不敵腳上還踩著雙冰涼的單鞋,搖搖晃晃走在顧潮生身邊。
那段路好短啊,短到她感覺自己甚至來不及和他多說上幾句話。
北京的消費高嗎?溫瀾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顧潮生認真看了看她,說,我跟你這麼算,早餐就算你花十塊錢,午飯十五的外賣,晚飯也要十五塊吧,一天下來也是四十塊錢。一個月呢,一千多,加上生活用品,交通費,怎麼也要將近兩千。再加上房租,好像我現在和別人合租,一個月一千五。也就是說你存不到一分錢,每個月要花掉最少三千五。還不能生病進醫院,不能買衣服,不能逛商場,你覺得高嗎?
難道他看穿她的心思了?可這時候確實也管不得那麼許多,她脫口而出,可是我想來北京。
我想來北京陪你。她其實是想說這句的,可是最終都說不出口。
你一個女孩子,在離家近的地方工作有什麼不好嗎?顧潮生苦口婆心給她舉了個例子,我平時想回一趟家,再怎麼趕時間,定最早班的飛機,從出發到真正踏進家門,也需要將近十個小時……
她忽然不願意再聽他說下去了,溫瀾粗暴地打斷他,可是我就是想來北京啊。
我都不太想在北京待了。顧潮生忽然接話,我來北京也很長時間了,明年合約到期,我都不打算再續約,想去試試能各地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