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可能你不了解,像付寒這樣的男孩子,我見得太多了。表麵上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樣子,其實幼稚得要命。對於他們來說,談戀愛更像是闖關遊戲,越冒險,困難越大,他們越要往前衝,因為他們不計較什麼代價,也有資本。對於這種男生來說,得不到的永遠是好的。得到了,立馬就喪失興趣厭倦了。女人、車子、房子……都一樣。”
我默默地點點頭,半知半解地聽完了臨安安說的話。
“而且,他有的,有什麼是我沒有的?他的那些東西,我才不稀罕。我想要的,隻有愛情。”臨安安揚了揚頭。
昏黃的路燈下,我側過頭,看著臨安安那張精致的臉。我忽然覺得,臨安安雖然單純,但她並不天真,她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她的身上總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傲氣,她說出的每一句話,對未來的每一個幻想,都是有底氣的。
我真羨慕她,帶著一點點嫉妒的羨慕。
“而且,我不喜歡和中國人談戀愛。”她繼續說。
我雖然問的是 “為什麼”,可心裏想的卻是“崇洋媚外”。
“因為中國人麻煩。”她直截了當地說,“暫且不說很多人談戀愛根本不光是因為愛情本身,就算為了愛情,才剛享受了戀愛沒多久,就想著結婚。而且光想著結婚還不夠,還得考慮房子、婆媳關係、親家關係,甚至還有生辰八字。中國人就是喜歡給自己加精神枷鎖,自我綁架。我的天,戀個愛而已,何必這麼累。而且,如果出了什麼事,倒黴的總是女人,有了外遇,是女人不夠有魅力;生不出孩子,是卵巢不夠健康;孩子不爭氣,那更是女人的錯,男人似乎隻要賺錢就夠了。不過,就算真是這樣,真的賺夠錢的中國男人,又有幾個?”臨安安說的頭頭是道。
“你呢路遙?你想和外國人談戀愛嗎?”她突然問我。
我居然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為什麼呀?”她好奇地問。
我頓了頓,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我不太喜歡男生有太多……毛……”
她聽了“撲哧”一聲大笑了起來:“你呀你,還真是個小孩子。”她像個大姐姐一樣摸摸我的頭。
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和她相比,我確實是個小孩子。我懂的真的太少。
有很多事情,我們必須承認,我們從一開始就輸在了起跑線上。我們的出生地點決定了我們的國籍,決定著我們以後拿的護照可以任意去十個非洲國家還是十個歐洲國家。我們父母的基因,決定了我們的外貌、智商、情商——這三個決定我們人生成敗的重要因素。似乎我們的命運,在我們還沒有正式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早已布局完整。
這麼說你有可能會不太服氣,但是,當我每次麵對像臨安安、付寒這樣的同學的時候,我就是這麼悲觀地覺得的。
從學校出來,走到布洛爾街,然後一直朝西走,便是韓國城。淩晨時分的多倫多,也隻有韓國城的餐廳還沒有打烊。在北美的大城市裏,韓國城絕對是一個奇葩的存在,當城市的其他店鋪和餐廳都在晚上八點開始陸陸續續關門的時候,韓國城卻像一個小不夜城、卡拉OK、夜店、餐館……即便是在這樣下著大雪的冬夜裏,韓國城的小巷裏,依舊還穿梭著穿著光鮮亮麗的年輕男女們,比如我們。
那家韓國餐廳叫“貓頭鷹”,韓式的豬骨湯和拌飯是它的招牌。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它是多倫多為數不多的通宵營業的餐廳。
淩晨十二點多,那家餐廳卻熱鬧得不像是在午夜。深夜來這裏的,除了剛從酒吧散場的朋克青年,就是夜歸的留學生了。
坐在我麵前的,就是我的那幾位從大學剛開始的時候就贏在起跑線上的同學了。雖然多倫多大學裏到處都是黃皮膚黑眼睛的麵孔,但是,在我就讀的“傳媒研究”專業裏,中國留學生卻少得可憐。所以,我們很自然得就混在了一起。這家韓國餐廳,是我們的根據地之一。
每一次,我們的聊天內容都會自然而然地轉向一個固定的話題。這一次,我們的話題從選修課聊到了“來多倫多做的第一件事情”。
有人說,是去看了尼亞加拉大瀑布。有人說,是去登了CN塔。而輪到了臨安安,她輕描淡寫地說:“我隻記得第一晚我住在Windsor Arm Hotel。”在場似乎沒有人知道這個酒店,而我對這個酒店唯一的印象,就是每年的多倫多電影節,都會有很多狗仔記者去那個酒店圍堵好萊塢明星。
接下來是付寒,他用一種和臨安安極其相像的語氣說:“我買了個房子。”
從這點看來,他們真的是極其般配。盡管臨安安並沒有這樣認為。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留學生都像臨安安和付寒這樣,他們隻是少數。如果我身邊大部分的同學都像他們這樣,那我的生活也未免太絕望了點。大部分的留學生,都過著和很多人合租著一個公寓,白天讀書,晚上就回家做飯的枯燥生活。出國留學,早已不是一件高門檻的事情。而留學生活,也並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樣豐富多彩。而我,大概就是這“大部分”其中的一員。
終於說到我了,我叫路遙,來自浙江一個叫鎮海的普通小城。和很多來自中國大城市的留學生不同,多倫多滿足了我對大城市所有的幻想。第一次出國,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坐地鐵,第一次喝星巴克……你可能不會想到,當我第一次走出多倫多最繁忙的聯合車站,站在金融區的十字路口,看著周圍那些膚色不同行色匆匆的人,當時的我竟然有點濕了眼眶。請原諒沒見過什麼世麵的人總是有些矯情,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每個人,不管來自什麼國家,什麼民族,都在這個城市裏努力地生活著。而我,也有可能會變成他們其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