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身後的那位整個人都顫抖了,然後號啕大哭:“這件事情不是這樣的,你怎麼能不調查就把我們一隊人都給辭退了呀。”
他抽抽搭搭的,幾乎語不成句:“我們被騙了,買的材料都是被換了的。你得調查調查呀,怎麼能說砍就砍整個隊呀?你看看,這個季節把我們辭退了,怎麼找新工作?”
商二哥用一種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殘忍果斷地拒絕了他:“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檢查複查,哪裏出了問題,就從哪裏切除。”
身後的家夥果然失望了。
他把我一把拽到樓邊口,大哭:“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們家裏麵……”
商二哥冷冷地打斷他:“我不需要知道,那關我什麼事?”
他頓了頓,又說:“我隻知道你再挾持著她,等會兒你不但會鋃鐺入獄,還會讓家人更加痛苦。你沒有了工作,人最起碼還是完整的,你要是挾持著她,掉下去,或者讓她受到傷害,你1家庭就會有缺失。”
我倒是聽出身後的人在怎麼樣自言自語了,他在對自己說:“你得勇敢點,要點失業補償呀,老婆跑了沒關係,可是孩子還要上學……”
反正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小的時候,老爸周轉不靈,回來對我說:“餃子,有兩條路,一條是和爸爸一起綁著石頭去跳河,另一條路就是把你媽媽留給你的嫁妝都給賣了,反手搏一搏。”
其實也就幾件金器,不值錢。
很快用光了那些金器,他回來拉著我去綁石頭,我啃著饅頭乖乖被他綁好,風一吹,他頭腦冷靜下來,抱著我在河邊號啕大哭。後來,我印象裏有個貴人給了他不少錢,倒是運氣很好地渡過了難關。
有的時候,困難隻是一時的,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肯伸出一隻手,那麼會有多少人能夠爬上河岸呀。
二哥還在列舉他挾持我的種種後果,許諾他放了我之後,不再追究挾持我的責任。
對方顯然在現實生活裏已經無退路可選,他依然可笑地巴巴問商懷瑾:“總經理,能給點賠償金嗎,我們那裏有工傷的青年,雙腿截肢,已經沒有錢可以支付藥費了。還有,其他……”
商二哥沉吟片刻,回答他:“醫藥費我們可以幫付一些,賠償金不可能,我們公司還沒有追究你們的損失費用。”
我身後的那位沉痛地抽泣,一刻也不停。
有一瞬間我是極度驚詫於二哥的態度的,我以為,像他那樣的高雅人士,最起碼會有憐憫心,撥一點在他們看來不算什麼的款子,來救濟一下我身後的人。
可是他說的每句話都很冷靜,雖然有道理極了,但是卻讓我從心裏覺得不妥當。
我忍不住開口:“喂,那個,我說,你要不去我爸爸單位好了,我們家公司雖然小,但是也能解決溫飽呀。”
商二哥用詫異的眼神看我。
我身後的那位顯然沒有料到我會這麼說,有點驚喜交加地道:“那樣,可、可以嗎?我們還有十幾個人。真的假的……你們是不是在蒙我呀?”
我想了想老爸公司近期的工程,也的確有這樣的工種需求,與其尋找外麵的,不如伸出援手救濟一把。
人人都有難關,於己隻是舉手之勞,於他人卻是度過寒冬的溫暖。
“嗯,可以的……”我一口應承,甚至舉手發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問問我商二哥,他從來不說謊的。”
商二哥緊緊盯著我,像是在分析我說的話的真假。
我確定地告訴他:“二哥,是真的,我老爸那裏也有要動工的項目。”
我身後的人將手挪開一線,剛要說話。
我見著從右側帶著人包抄而來的商懷仁,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我朝著他使眼色,大概就是別亂動,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他朝著我嚴肅地瞪眼睛,一拍胸膛,我估計,那意思大概是有我別怕。
等我下一刻反應過來,他已經如同猛虎一般撲過來,一把拉著我的胳膊就要往他懷裏帶,我在惶恐中大叫:“別傷著他呀,咱們已經談妥了,不追究他的責任。”
可是終究慢了一拍,我隻來得及回身見著他最後一麵。這是個樸實的中年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衣服,一臉的驚慌,我見著他身子一仰,向我伸出一隻手,像是要抓住什麼一般,緩緩地,緩緩地如同慢鏡頭一般,向身後空空一片倒下,就這麼掉下樓去了。
有個人從我眼前掉下樓,可是所有人似乎都不以為然。
商二哥和懷仁將我圍住,二哥甚至還脫了衣服蓋在我的肩膀上。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暖和,我有一種莫名的心痛,像是有什麼在心裏破碎了一般。我看著二哥,氣得哆嗦了好久才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可以阻止的事情,他卻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
“餃子,別說話,你的脖子!”懷仁驚得大叫,伸出雙手來捂我的脖子,我這才發現,原來在他拉我入懷的時候,那個可憐的人舉著的刀已經順勢割傷了我的脖子。
“都讓開,都讓開!”懷仁捂著我的脖子,二哥抱著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二哥的視線都在我的臉上,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
我的眼皮十分沉重,我強撐著對二哥說:“二哥,我脖子一點都不疼,我疼的是這裏。”我指著自己的心。
他抱著我,眼簾低垂著,好半天才開口:“餃子,睡一會兒,起來就沒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