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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平淡無奇地過著,莫憂也一天天成長著。
宋冰清看起來還不是個薄福之人,衝喜竟將王家的長祿給衝得不治而愈了,這陳氏因此對她又稍微寬厚了一些。自出嫁三天回門之後,又讓她於熙寧九年十一月十八回了一趟娘家。這次她也是一個人回來的,隻帶了陪嫁的丫頭香儀、曉雯等幾個。她長得越發出挑了些,也清瘦了不少,精神卻還不錯。老太太與蔣姨娘拉著她問長問短,她隻微笑著說好,讓她們不用擔憂。她這樣的表現終於讓宋家上下的人都放下心來了。
可是,她卻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王鳳鳴已經在七月初十嫁入了孫家,孫家在三個月內又新娶了一房嫁娘。王鳳鳴也回過一次娘家,卻是瘦得不成人形,聽說那孫家的傻子總在夜裏往死裏折騰她(這些話當然不是王鳳鳴親口所說,而是她的陪嫁丫頭彩屏哭著說與陳氏聽的),陳氏心腸雖硬,但看到女兒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也很是難過,可是“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孫家勢大權大,她又能怎樣?最終王鳳鳴隻在家住了七日,夫家便來人將她接了回去,臨走時哭得幾欲氣絕。
莫憂拉了宋冰清到她的房裏,與她說說家常的話兒。宋冰清說話時麵色平靜,很有幾分沉穩之氣了,說到婆母陳氏時,她臉上竟露出一絲微笑:“她終日折騰我,我便想了法子折騰她兒子。這胖子雖胖,那心卻還是好的,總幫我在婆母麵前求情討饒說些好聽的話兒,暗地裏還說要再等兩年才會圓……”說到裏忽想到莫憂還是個未婚少女,當即略掉了後麵的字眼,又道:“可那老妖婆添孫心切,硬往他屋裏塞了兩個通房姨娘,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消我說,那胖子竟連瞧都不瞧不眼,白白浪費了他老娘的一番心血。”
莫憂注意到宋冰清說到“胖子”時,笑容裏竟難得地有些溫暖之意。她心裏暗暗吃驚,宋冰清出嫁之前尋死覓活的,沒想到才短短半年,竟成熟了許多。也許這樁不盡人意的婚姻並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可怕。
宋冰清小住了五日,王家便差人來催了。無奈她隻得含淚而別,又讓宋家上下狠哭了一場。老太太的病情本較前些時日稍好了一些,這時因太過抑鬱,病勢竟複又沉重了,漸漸地不思飲食起來……
這日宋雲禮送了前來診治的郎中出府,在無人處細細問了老太太的病因,郎中隻揀了好聽的話兒來安慰他,說暫時無性命之憂,隻需好好調養一段時日便能好轉。
宋雲禮謝了郎中才進府門,便有門子送來江府書信,宋雲禮拆開一看,當即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好不容易才定了神,慢騰騰地往老太太屋裏而來,見了老太太躺在榻上,綠竹正給她喂藥,他忍不住悲聲說道:“母親,昭儀娘娘殯天了!”
綠竹的調羹正往老太太嘴裏送,聞言不禁雙手一抖,老太太當時便麵色突變,伸手一揮,那藥碗便“叭”地一聲摔在地下裂成幾塊,老太太張口叫了一聲:“我的兒呀!”一口氣憋住沒上來就往後仰去,歪倒在床上人事不省了。
屋裏眾人當即撲了上來叫道:“老太太,老太太!”。
幾個膽小的丫頭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嚶嚶而泣起來。
宋雲禮也覺得心驚肉跳,忙命丫頭往大門的小廝送信,讓他們趕緊攔回郎中。
等郎中匆匆趕到之際,老太太已由眾人扶正在床上躺好,但仍是不省人事。郎中上來細細診斷了一番,麵色也漸顯深重,說道:“老太太若今晚不能醒轉,老夫也便無能為力了。”
聞訊趕來的眾人聽了郎中之語頓時大驚,首先是王氏失聲哭了起來,接著便有幾位老太太的陪嫁女眷也跟著呼天搶地哭了起來,宋雲禮此時正心亂如麻,當即喝道:“人還沒怎麼樣呢!快別哭了,這不是找晦氣麼?”
王氏與眾女眷這才揩幹眼淚默立一旁。莫憂緩步上前,含著淚水看見老太太緊閉著雙眼,麵如金紙,與她父親莫大成臨死時的樣子倒有幾分相像,她心裏頓時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隻怕老太太真的沒救了。她蹲在老太太的榻前,握了老太太的手,心裏暗暗祈求上天保佑能讓老太太逃過這一劫。
次日淩晨,老太太便停止呼吸,駕鶴西去了。
宋府上下頓時哭聲濤天,白幔成海。
宋雲禮一邊差人去汴梁給二老爺報喪,一邊又張羅著給老太太辦一場隆重的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