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苑”,顧名思義,種的都是竹子了,也不知是從哪裏覓來的奇異品種,那稈和枝都是黑色,筍尖外殼則呈紅褐色,聽說極其珍貴。這“墨竹園”也不小,園中修建了供通行及漫步、休憩的鵝卵石甬道,相隔不遠還有幾張人工雕磨的各色小石凳。莫憐剛踏上鵝卵石小道,就聽見竹林裏隱隱有人小聲講話,她放輕步子,緩緩而行,耳畔隱約傳來一個女子極力壓抑的哀求:“……求你……快別這樣了……若有人來……”又有一個男人低低地笑道:“……都這樣了,你還想反悔不成……若再出聲,我便將你與曾大私通的事兒告訴太太去……”接著便鴉雀無聲了,半晌又傳出女子“恩恩哦哦”之聲,莫憐等了一會兒,兩人再不說話。她雖然年紀不大,也已略知了些男女之事,雖說懵懵懂懂,卻也略猜到了幾分,聽到那怪異的聲音,頓時漲得滿麵通紅加快了腳步,不提防走得急了,腳下一不留神竟跌到一塊凸出來的鵝卵石上,一個踉蹌仆麵而倒。
此時竹林裏的那一對男女也聽見了林外的動靜,那男人迅即問道:“是哪個鬼鬼崇崇在林子外頭?”
莫憐哪敢應聲,爬起來也顧不得雙膝生痛,拔腿就跑。等跑出了林子快到老夫人大屋前的時候才敢停住,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遠遠看見林子邊石徑路上,一個白衣女子綽約而立正往自己這邊張望,她嚇得趕緊回頭,又跑了幾步,拐進遊廊方才停下定了定神,上前叩響院門。
即刻便有一個十五、六歲圓盤大臉的丫頭開了院門,見了莫憐一臉慌張,額前還有汗水,便笑著問道:“這位妹妹如此行色匆忙,可是有甚麼要緊的事兒要回老太太麼?”
莫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慌亂,忙掩飾道:“我是二夫人房裏的莫憐,來問老夫人安。方才過來時不留神竟跌了一跤,驚得出了一身冷汗,這會兒見到姐姐便心定神寧了。”
這時屋裏有個女子問道:“小茹,這大早地又是哪個來了?幾位哥兒姐兒不都來給老太太請過安了麼?”
小茹笑道:“綠竹姐姐,是二夫人房裏的莫憐妹子,來給老太太問安來了。”
那邊綠竹已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出來,看見莫憐便笑道:“莫家妹子一向在西府裏走動,想是有甚麼要緊的事兒才過來問安的罷?你先進來坐一坐,我即刻帶你去見老太太就是。”
莫憐此時已鎮定不少,將眼睛往院內一掃,便道:“綠竹姐姐,我原無甚要緊事兒,就是想來問問老夫人能否讓我們將新屋後頭空地上種上幾株花兒,還請姐姐幫我回了老夫人,隔天我再來討回信便是,我便不叨擾姐姐們了。”說著又不露痕跡地往院裏瞟了一眼便要告辭。
那綠竹是老夫人的貼身大丫頭,自然知道老夫人待莫氏一家與眾不同,便堆了笑留莫憐歇歇腳再走,橫豎無事,不如當著老太太的麵討個回信豈不更好?
莫憐巴不得綠竹留她,又想著若此刻折回不定在“墨竹苑”還能碰上那林子裏的偷偷摸摸的人,便假意推辭了一番還是隨綠竹進了院門。
老太太這院子位居大東院正東,是宋府祖屋,也是宋府最華麗最具氣勢的房舍了,雖是雕梁畫棟也不失莊重典雅,比西府二老爺的府邸更要華美幾分,隱隱能見當年宋府飛黃騰達之時的輝煌。
兩人進得內院,門首有兩個小丫頭正在灑掃,見了綠竹兩人進來,輕聲說道:“綠竹姐姐可是有事來回?老太太剛巧歇下,紫竹姐姐交待,有甚麼事兒先到夫人那裏回去,別擾了老太太的歇息。”
綠竹輕咳一聲,說道:“紫竹這丫頭甚麼時候也成了主子?這會兒倒跟我端起架子來了,老太太睡了,她也睡了不成?”
兩個小丫頭掩麵而笑:“綠竹姐姐說準了,紫竹姐姐昨夜咳嗽了半宿,這會兒說要睡個回籠覺呢!囑咐我們凡事都要綠竹姐姐拿個主意,等老太太醒了再喚她起來。”
“那蘭竹呢?想來也是睡了。”綠竹冷笑一聲,忍不住又問。
“蘭竹姐姐方才到廚下給老太太傳早點去了。”小丫頭見了綠竹不善的臉色,垂首說道。
綠竹便不再說話,領了莫憐出來,方才說道:“看來今日真是有些不巧了,要是你懶得再跑一趟我便替你回了老太太,明日再差個小丫頭過去給送你個回音。”
莫憐忙道:“這一日裏姐姐要料理的事兒多著呢!我這點子小事哪敢勞煩姐姐?明日我再來一趟便是了。”
綠竹送了莫憐出門,說道:“好罷,你勤快就多走一趟罷。橫豎老太太是個愛熱鬧的,又喜歡伶俐孩子,多多走動還能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莫憐道了謝出來,往竹林處看了幾眼,見陸續有回事的婆子媳婦過來了,這才敢放心地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