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朝夕憐,咫尺天涯
“讓開,讓開!”朱棣從牢房一路抱著夕顏到了自業園府邸中自己的房間,將夕顏放到床上之後,吩咐那些錦衣衛,“快,燒熱水!快,拿火炭!”
“是!”錦衣衛們紛紛答著,開始忙碌起來,在他們出了屋子之後,朱棣則坐在床上,伸手捂了捂夕顏冰冷的臉,對正要趕進來的韓清說:“韓清,你守在外麵,不許進來,熱水和炭盆來了,告訴我。”
韓清剛一腳踏進去,瞧見朱棣在解夕顏的衣帶,忙又退了出來,把門拉起來,答應了聲:“是,殿下!”
“夕顏,你醒醒,你身上的衣服都結了冰,我幫你脫掉。”朱棣將她的衣帶扔到了一旁,開始替她褪去身上的衣衫,可夕顏在昏昏迷迷間卻抓住了他的手,聲音含糊地說:“太、太子殿下……殿下在哪裏?殿下怎麼樣了……我要見殿下……”
“夕顏,你聽我說,大哥現在已經返回應天了,或許……短時間內他不會再回來了,聽我說,我先把衣服給你換了。”朱棣說著將自己的手心溫暖,捂住她的臉頰,“你現在渾身冰涼,會生病的。”
“不……不能讓你……我是殿下的人……讓滿陽……”
“這都什麼時候了!太子妃已經將所有人帶走,整個自業園除了我與三哥,就是一批錦衣衛!”朱棣不再多解釋些什麼,伸手繼續幫她褪去衣衫,夕顏還是一把將他抓住:“不行,你叫三娘……我是殿下的人……”
然而,朱棣心頭卻湧起一股火,湊近夕顏的耳旁,一字一句:“你聽好了!你已經凍了一晚……從今日開始,你不是他的,是我的!他保護不好你,就再也別想得到你!”話音落,朱棣已經將夕顏身上的衣服全數脫下,看似粗魯的動作,卻在觸碰到她冰涼肌膚時,小心又輕柔,最終又將自己的衣衫也脫掉,躺在她的身旁,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韓清站在門外,聽著屋裏的動靜,心裏莫名地替朱棣高興,還忍不住一拍手:“我們家殿下終於有出息了!”
這時另外兩名錦衣衛端著火盆過來了,韓清抬手將他們攔下:“等等!放這兒放這兒。”
“韓千戶,這是殿下吩咐的。”
“我知道。”韓清指著地上,“你們會不會看形勢啊,沒看到裏麵正幹柴烈火的嗎?就你們這點小黑木炭,敵得過咱們殿下心中那把火嗎?放著吧,夕顏姑娘早晚被融化。”說著朝著房間裏曖昧地看了一眼,“大冬天肯用自己身子給自己女人取暖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韓千戶,你果然和傳聞中一樣,一臉色相。”錦衣衛壞壞一笑,調侃道。
“滾!”韓清踢了對方一腳。
而屋裏的朱棣卻聽到了這外麵的說話聲,對韓清說:“韓清,讓他們拿火炭進來。”
“好咧!”韓清答應一聲,推開了房門。
榻上兩人被床簾遮住,錦衣衛們進去在榻前放上火炭,隨著溫度的提高,朱棣手指攀上夕顏的額頭,試著她的體溫,又對他們說:“不夠!再拿一些來。”
“是!”錦衣衛們說著,又繼續去拿火炭。
幾盆火炭燃得紅火,屋子裏非常溫暖,夕顏的身體也在逐漸恢複,慢慢地,她不再瑟瑟發抖,又慢慢地,朱棣身上沁出的汗印濕了她的肌膚。
他抱緊她的手臂收得很緊,生怕她掙脫自己,直到看到她額頭滲出汗來,才將自己的懷抱鬆開。
可是他剛鬆開一點點,恢複了一些力氣的夕顏就想完全推開他,他索性一個翻身,用雙腿壓著她的雙腿,雙臂壓著她的雙臂……
“記住了,以後,你不是他的,是我的。”說完,狠狠吻向她的唇,越吻越用力,仿佛想在這一刻,完全擁有她。
夕顏卻隻是竭盡全力想要躲開,但雙腿雙手都被他扣住,最後卻被他咬傷了唇,清晰的疼痛讓她一下就睜開了眼。
他卻忽然停了下來,望著她清澈的眸子,說:“醒了就好。”他臉上的表情不如夕顏想象那般粗魯,而是極其複雜,擔心、慶幸、不甘、占有、粗魯、溫柔、霸道、寵溺、疼惜……
夕顏忽然就覺得自己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他是那個冷冰冰的朱棣嗎?
朱棣看到夕顏眼中全是疑問,忽而笑出聲:“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看到的每一件事,也是真的。”說完,朱棣翻身下榻,穿上自己的衣服,走出了房間。
韓清就像門神似的站在外麵,瞧見朱棣出來了,一臉賊笑:“殿下,我就讓人選個黃道吉日,等著你迎夕顏姑娘進燕王府。”
“胡說八道些什麼!”朱棣一臉的嚴肅,韓清立馬收起了笑臉,小聲嘀咕:“殿下,你可不能不給夕顏姑娘一個名分啊,都這樣了,對吧?”
“你還是想想怎麼給你那些妹妹名分吧,自己的腦袋想自己的事。”朱棣說著用手指勾起韓清腰上各種各樣的荷包。
“喀喀!咱們不一樣。”
“對,本王與你就是不一樣,所以,你就不必多管閑事了,派人讓方司若到鳳陽來。”朱棣說著神色擔憂地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屋裏,“醒是醒了,她的身子還需要好好調養,免得落下病根。”
韓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殿下,你別告訴我,你剛才在那裏……”韓清兩隻手擰啊擰,“又咬上去,隻是為了弄醒夕顏姑娘和給她取暖,明明就是占便宜。”
“順便占便宜不行啊?占便宜需要向你彙報啊?讓你去請方司若!”朱棣指著韓清的眼睛,“再不自覺,挖了!”
“好咧!請方司若去。”韓清說著抬抬手,下去了。
今日是元宵節,大雪在傍晚的時候停了,朱標的離開讓自業園徹底回歸為之前那片茶山。除了茶,就是一片冷清,錦衣衛們也不會待在園子裏,隻是留了一些,該幹什麼還得幹什麼。
韓清臨時找了兩名奴婢進園,一名是孤兒,一名是剛剛為自己贖了身的洛溪。洛溪大眼睛在自業園裏東瞅瞅西瞅瞅,充滿了好奇心,走了沒多久就開始問韓清:“千戶大人,晉王殿下可在這裏?我想見晉王殿下。”
韓清拿眼撇這小妮子:“你見晉王做什麼?是你有冤屈了,還是想做鳳凰了?”
“都不是!”洛溪臉上羞答答,完全看不出竟在天香樓那種地方待過,“我一直就聽說晉王殿下文武雙全,所以我就一直想見見晉王,隻是啊,這秦王殿下、太子殿下我都見過了,就是遲遲見不著晉王殿下,所以就想著,晉王殿下會不會在這裏。”
“現在不在。”韓清簡單地說,“就算在,你這小妮子也不能隨便胡來。”
“我能怎麼胡來啊!”洛溪嘟囔著嘴,拉著韓清的胳膊說,“千戶大人,你知道嗎,我好不容易才從天香樓贖了身,為的就是以清白之身見見晉王殿下。”
“都在那種地方待過了,還說什麼清白不清白啊。”
“我為了糊口,賣藝賣笑賣哭賣酒,就是不賣身的,怎麼就不清白了?”
聽洛溪這樣說,韓清轉頭看了看她。他上下打量她,洛溪沒了濃妝豔抹,隻覺得像是一個胎毛都沒褪幹淨的小丫頭,一雙大眼睛天真無比。
“嗬,嘿嘿,小妮子長得倒是不錯,可就是腦子太笨……這樣吧,哥哥看在你乖巧的分上,等有機會讓你見見晉王,不過呢,晉王是出了名的怪脾氣,比燕王還怪,你要是惹惱了他,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韓清說著揉了揉洛溪的發,三兩下就把她的發揉亂了。
洛溪繼續眨著大眼睛問:“怎麼怪了?”
韓清湊到她耳旁:“這是秘密,你要保密哦。”
“好啊好啊。”洛溪猛點頭。
“冷血、無情、臉黑、毒舌,除了燕王,沒人和他合得來;來無影,去無蹤,不近女色,隻近酒香。說不定還不喜女色,嘿嘿,你好自為之。”韓清說著大步朝著府邸走去,隻剩下洛溪像是背書一般,在牢記著晉王的性情。忽而她覺得哪裏不對,忙追上去:“不對啊,什麼叫不喜女色,不喜女色我怎麼辦?”
“你啊,乖乖燒水做飯、端茶洗碗,別整天胡思亂想。”韓清沒忍住戳了戳她的腦袋。
此時,朱棣在廚房裏燒水,平時上沙場經曆風雨都沒覺得這麼難,現在卻被炭火嗆得連連咳嗽,臉上也不小心抹上了幾抹黑印。他眉宇間透出認真,但又讓人不敢相信,燒熱水這種平常事,居然能難倒當今燕王。
水終於開了,咕嚕咕嚕冒著泡,朱棣拿了汗巾,端著熱水就要出去,正巧遇上帶著人來的韓清。
“參見殿下。”韓清讓身後兩個人跟著自己行禮,又聽見朱棣說:“你讓她們做一些驅寒用的薑湯,再備一些飯菜,送到夕顏的房間。”
“是。”韓清答應著。朱棣朝著夕顏的房間去了。
夕顏身上已經換上了單薄的衣衫,朱棣將熱水放在榻旁,擰幹汗巾,拉起她的手,輕輕替她擦拭:“我已經派人去找方司若了,你那樣被凍了一天一夜,寒氣入體,若不能調理好,想必以後會落下病根……方司若你以前見過,他醫術了得,因我從前誤打誤撞救過他一命,所以一直護著我……他一定會把你的身子調理好的,讓你生龍活虎。”
朱棣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一寸肌膚一寸肌膚認真地為她擦拭,夕顏側頭看著他的細心:“太子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我說了,大哥已經回應天了。”朱棣手指頓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原本的節奏,繼續給她擦拭另一隻手。
“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麼?”夕顏問。
“你想他說什麼?讓你等他,他會回來?還是如果他不回來,你就到應天找他?”朱棣反問。
“我不知道……”夕顏轉過頭去,想了一會兒說,“他什麼都不說,我也知道他會回來,隻要他安然無事。”
“大哥離開時,昏迷不醒,雄英比他嚴重,除了昏迷不醒之外,鼻中還在出血,一直沒有止住。”朱棣如實告訴了夕顏。他雖下定決心得到她,但是也絕不會欺騙她。
夕顏心下一驚:“鐵鉉呢?鐵鉉去哪裏了?”
“鐵鉉已被帶走了,若雄英有事,他必然有罪,事情已出,總需要有個人出來頂罪。更何況,我聽人打探,前往鳳眼山一事,本就是他提議的。”
夕顏猛地縮回手,就要從榻上起來:“不關鐵鉉的事,他隻是一個小孩子,他們不能治罪於他,”說著拉住了朱棣的手,“燕王殿下,你帶我去應天好不好?你帶我去應天見太子殿下、救鐵鉉好不好?我沒什麼親人,隻當三娘和鐵鉉是家人,如果沒有了他們……我、我真的不敢想象。”
朱棣見她激動地起身,忙將一旁的鬥篷拿過來給她披上:“你好好休養,我會派人去查探情況,待你傷勢見好,便帶你去應天。”他最終還是不忍心看到她有半點傷心,這就做下了承諾。
“好!”夕顏眼睛裏有晶瑩的淚花,坐回到榻上說,“我就知道從前那個四郎會對我好,就好像臻哥哥也會對我好一般。我知道我在這世上除了太子殿下之外,還能依靠你們,多謝燕王殿下。”夕顏似又想起了當年的傷心事,“隻是可惜,我在這裏終於等到你,卻再也見不到臻哥哥了。”
“放心吧,你想見的人,都會見到。”
“什麼意思?”
“俞廷臻其實是南安侯俞通源的私生子。俞通源其實私底下與胡惟庸、李成桂都有所勾結。當年他與自家兄長暗中奉命前往朝鮮開京選細作,他們當時就已經是死罪,不過也算是運氣好,那次之後我們沒有再抓住南安侯的把柄,胡惟庸罪名也還未落實,所以暫時無法將俞家治罪。”朱棣將汗巾放回盆中,繼續說,“這些事,當時俞廷臻並不知情,如今知情了已懸崖勒馬,這些年他一直效忠大哥,經查證他並無二心。”
“你是說,臻哥哥一直在太子身邊?”夕顏有些不敢相信,“為何我從未見過他?”
“我也不知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兩個陌生人會因為偶遇而相識,兩個相識的人卻會因為陰錯陽差而錯過……你好像心中從沒想過來見我,從沒住過我,你想著的人,不是俞廷臻,就是大哥,而我,卻始終出現在你身邊。”朱棣後半句說得很無奈。
“那當年臻哥哥是如何逃過李成桂他們的質問的?”夕顏又問。
“南安侯對胡惟庸還有用,所以不會為了幾個沒成形的細作而質問俞廷臻……其實當年我們找過你。我查出俞廷臻身份之後,便與他聯絡,得知你並沒有找到他後,就前往安順尋你,尋見了萬年村和亞麻,就是找不到你的人……俞廷臻堅信你已經被李成桂捉回去秘密殺害,他很傷心,開始酗酒。我不相信你已死,一直在尋。”朱棣望著她的眸子,一時出神,忽而輕笑,“我忽然想起你以前和我說的一句話。”
“什麼話?”
“心有靈犀一點通。”
“是因為心有靈犀,所以才讓我們再次相遇嗎?”
“不是,是因為你與別人心有靈犀的存在,才顯得我們之間沒有心有靈犀,所以這麼久,這麼晚,遲大哥一步,我才找到你。”朱棣搖頭苦笑。
夕顏從這句話終於明白了朱棣對自己的心意,那這份心意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朱棣從她的神情中看出她的疑問,便開口答:“你以為所有甘心以命救你,不顧一切護你,承諾你的話都要辦到,記得多年前你的一顰一笑、一哭一鬧,知道你想著別人,心會涼,知道你受了傷,心會痛,知道沒了你,就失了魂,不見你屍,就天下尋你,絕不放棄,這些都隻是因為萍水相逢?不是的,是因為喜歡你,我喜歡你。”
朱棣話音落,還沒來得及去看夕顏的神情,韓清就急匆匆走了進來:“殿下,晉王殿下回來了,他受傷了,讓您過去!”
夕顏一言不發。
朱棣一語不問,轉身離開。
朱棡手臂與腿部各中一箭,但是性命無礙。朱棣到他房間裏時,太醫已經為他處理好傷口。
“三哥,怎麼回事?嚴重嗎?”
“這點傷算什麼?沒事,不過,事情不妙。”朱棡眉頭深鎖,對朱棣說,“我能確認,帶人馬與我們拚殺之人是李嘯業,看樣子胡惟庸是讓他過來善後的,我們中了埋伏,正從鳳陽朝著應天趕的大哥他們也一同被牽連,常馨受了傷……怕是不行了。”
“什麼?”朱棣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那大哥沒事吧?”
朱棡回憶起來:“當時我們正在追擊李嘯業的人馬,誰知大哥他們的車隊在我們之前進入埋伏,我們趕到時已經開始廝殺,常馨是為了救昏迷中的大哥而身受重傷,我的傷是為了救雄英。擊退李嘯業人馬之後,我勸過她回鳳陽,先行醫治,可她說什麼也要回應天……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那麼做,但是沒辦法,還是讓她走了。”
朱棣知道常馨的堅持與夕顏有關,便沒有多說什麼。想了想,他隻是說:“三哥,你先好好養傷,等傷好了,我們再做打算,剩下的事,交給我吧。”
“嗯。”朱棡點頭答應。
這時韓清帶著洛溪走了進來,對朱棣和朱棡說:“燕王殿下、晉王殿下,這是新來的奴婢,叫洛溪,晉王殿下養傷這段時間,就由她來照顧。”
“參見晉王殿下、燕王殿下。”洛溪上前去乖巧地跪下行禮,還沒等朱棣和朱棡說話,兀自又抬起頭來,花癡地看著朱棡,說:“哇!晉王殿下您真的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洛溪一直想見你,今日終於見著了。哈哈,沒想到以後洛溪還能伺候您,”洛溪說著扳起指頭,“您看看,您手受傷了,那麼以後,我會給您做飯,給你喂飯,給您洗臉,給你束發,再看看您的腿受傷了,我就會扶著您,攙著您……拉屎撒尿……”
“說什麼呢!”韓清忙喝止道,“閉嘴。”
洛溪一驚,捂住嘴:“對不起晉王殿下,對不起晉王殿下,我不是想冒犯您,隻是想好好伺候您。”洛溪說完,抬頭卻瞧見韓清和朱棣在無聲輕笑,朱棡則臉都紅了:“喀喀,起來吧。”
“起來吧起來吧。”韓清拉起洛溪,“你可真有出息,什麼都敢說。”
“嘻嘻,我說的是實話,心裏怎麼想,嘴上就怎麼說唄,瞧見晉王殿下我腦子轉不動。”洛溪說完,又花癡地望向朱棡,把朱棡都看得不好意思了,惹得韓清一個冷戰,道:“招架不住。”又回頭看朱棡,朱棡卻沒表現出任何不適。
朱棣與韓清相視一眼,起身說:“那三哥你好好養傷,有這麼一個……嗯……”朱棣在想用什麼形容詞來形容洛溪,“說實話、訴真情的女子在三哥身邊照顧,我也放心。”
“對啊,晉王殿下平時要麼獨來獨往,要麼就在營中與一群大男人紮堆,我都擔心。”韓清壞壞一笑,“總之,洛溪,好好照顧晉王殿下,把你的熱情都拿出來。”
“好!”洛溪爽朗地答應一聲,瞧見朱棣和韓清一起出了屋後,便走到朱棡的榻旁,用大眼睛瞅他,“真好看,看不夠。”
朱棡臉唰的一下又紅了,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轉移了話題:“那個……去給我拿點酒來。”
“好咧!”洛溪答應著,翻箱倒櫃時笨手笨腳,撞翻了茶壺,又險些掀翻火炭盤,這才找來了酒。朱棡一看就知道她不會伺候人,心裏對她沒什麼好印象。想著找個借口,讓韓清換人了。畢竟對方是弱女子,他不好意思開口直說換人。
洛溪將酒壺打開,遞到朱棡嘴邊:“殿下請用。”
朱棡張嘴喝了一小口,誰知道實在是太在意洛溪餓狼一般貪戀他相貌的眼神,竟被嗆得連連咳嗽,洛溪被嚇得手一抖,整個酒壺掉在了朱棡身上,酒灑了他一身。
“喂!灑了!”
“對不起,晉王殿下,對不起。”洛溪著急地拿開了酒壺,翻了下朱棡的上衣,“都灑身上了,我給你換換。”說著就去拿了一身幹淨衣服過來,開始為朱棡寬衣。
“你幹嗎?”朱棡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不要脫我衣服,擦一擦就可以了。”
“不行的,怎麼能讓晉王殿下穿濕衣服,脫了脫了,換!放心,我會小心不挨著你的傷口的……”洛溪這句話還沒說完,自己已經好幾次碰到朱棡手上的傷口了,疼得朱棡毫無形象地齜牙。
“韓清換人!”朱棡實在忍不住了,可剛喊出這句,嘴就一把被洛溪捂住:“殿下,不要這麼孩子氣,我隻是不小心碰到了你的傷口,我慢慢來,會注意的,不要換人,好嗎?”
朱棡欲哭無淚,又不能揮拳揍一個女子,隻能用另一隻手拿開她的手,紅著臉說:“你小心點。”
“好!”洛溪信誓旦旦地答應,開始輕手輕腳地給他換衣。
十日之後,夕顏提出回胭脂坊看一看,想讓莫三娘不要擔心鐵鉉,她一定會想辦法救鐵鉉。於是,朱棣帶著她回了胭脂坊。
然而,胭脂坊中空無一人,隻有莫三娘的屍體橫躺在屋前,身上是未融化的霜雪;奶奶的房間也是寂靜無聲,因無人照料,也已氣絕多日;後院裏,紅豆悲嘶不止。
“三娘,三娘……”夕顏哭倒在莫三娘身旁,朱棣將她護在懷中,對一旁的韓清說:“派人過來,將莫三娘和奶奶好好安葬,入土為安。”
“好!”韓清答應一聲,這就下去辦了。
而朱棣卻在莫三娘的屍體手掌下發現了兩個字,一個完整的“山”和一個未寫完的“虎”。
“是山虎。”
“三娘,對不起……”回想當初莫三娘堅決反對山虎留下的情形,夕顏後悔不已,“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但她想不明白,山虎曾經救過自己,為什麼現在要害了莫三娘的性命。
朱棣輕聲對她說:“你在這裏等等,我去看看。”
他進了山虎的屋子,又在幾個房間裏來來回回地找,發現山虎和落紅的細軟都不見了,接著又到夕顏的房間,發現一切完好,沒有被洗劫的痕跡,便重新回到夕顏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山虎和落紅的細軟都不見了,其他的東西沒有動過,但是,還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是什麼?”夕顏滿眼淚水地望著朱棣。
朱棣用手替她抹去臉上的淚:“我們一直在找的,關於胡惟庸勾結山匪的蒙古語信函。你還記得嗎,我們當初找的時候,就沒有找到。三娘說是落紅收拾過你的屋子,而現在他們又不見了。山虎對大哥有恩,沒理由帶著落紅出走,除非他身上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正好被三娘發現了。”
“是什麼秘密?”夕顏看著莫三娘的屍首,再次泣不成聲,“是什麼秘密,可以讓他殺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又無辜的人?”
“放心!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朱棣將她拉入懷中。
這時,韓清帶著人過來了,他們開始殮屍,夕顏就那樣在旁邊看著。
朱棣替夕顏為莫三娘和奶奶設了靈堂。夕顏守在靈堂三日,隨之再次病倒,自那以後,夕顏更是心心念念等著朱標,她說:“我隻想要我的家人。”
朱棣看著夕顏身體愈發消瘦單薄,心裏很是著急,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們都在等著朱標的消息,但最終卻隻等來一封朱標的親筆信。
錦衣衛站在朱棣麵前,將那封信函呈上,說:“這是太子殿下讓人送過來的信,說是要讓龍月姑娘親手打開。”
“嗯。下去吧。”朱棣從錦衣衛手上拿過信,看著夕顏的房間,想了一會兒才走過去。
立在門外,他隻看到她立在窗前,癡癡地望著自業園園門。
他猶豫著該不該把這封信函給她,如果給了她,她應該就會去應天了吧,多想不給她,卻狠不下心。
朱棣伸手正要推門時,韓清忽然從他身後冒了出來,也不知道他在朱棣身後站了多久。
“殿下!你真要把信給夕顏姑娘?”
“你什麼時候站在這裏的?”朱棣轉頭看著韓清。
韓清一臉經驗之談地說:“我敢說,她看了這封信之後立馬就會前往應天,到時候殿下就再沒機會了,是一輩子沒機會了哦。”
“她心裏裝著別人,我給不給一樣沒機會。”朱棣說完,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直直朝著夕顏走去,將信遞給她:“這是大哥派人從應天送來的信函,指明要你親自打開,給。看樣子,大哥醒過來沒事了,你可以放心了。”
朱棣在夕顏臉上看到了欣喜,仿佛頭頂之上的烏雲也順勢散開,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難得一見的笑。隻是這笑,並沒有維持多久……
夕顏打開了信函,上麵沒有甜言蜜語,也沒有讓她前往應天的安排,而是一封訣別信:
“雄英一事,我深感痛心。
你的身份想必你也不曾忘記,念你我曾有情,我便不予追究。
隻是從即日起,兩不相見,此生無緣,以此訣別。”
夕顏以為自己看錯了:“不會的……這……”她又仔細看了信函上的字跡。曾經教過朱標朝鮮字的她,又怎麼會認錯,這訣別信上一筆一畫分明就是朱標親手書寫,“就因為我以前有過細作的身份嗎?所以……殿下也認為雄英一事是我所為?所以……殿下不再信任我了嗎?”夕顏說著,眼淚滑過臉頰,“不可能。”
朱棣見她傷心,立即從她手上拿過信來看,一看才知道朱標一字一句如此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