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和我逃婚(1 / 3)

此情須問天(六月茜冰)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在朱漆大門之上,一片耀眼的光芒。一對少年男女的笑聲伴著駿馬鐵蹄的聲音來到門前。這對人兒翻身躍下馬背,少女輕快地跑上台階,去敲大門:“楊福,楊福,快來開門啊。”

少年白書懷一手牽了一匹馬的韁繩,含笑立在馬前,雙目一眨也不眨地隨著那少女楊心碧的身影移動。

大門響了一下,從門裏探出小廝楊福,殷情地說:“小姐,回來了?今天玩得開心嗎?”

楊心碧一掠長長的頭發,笑道:“把白少爺的馬牽去馬廄裏。”回頭向白書懷說:“懷哥,你來吧。”一麵跨入門檻內,小跑向客廳而去。

一向都是她在客廳陪白書懷喝杯茶,聊聊天,然後下人們布好了菜,楊夫人既有禮貌而又別有深意地挽留白書懷用飯,飯後,再派一個家人親自把他送回白府。

但是,這次卻意外地看見父母都坐在客廳裏,看他們一臉肅穆的樣子,就知道不僅僅是坐了一會兒那麼簡單。

楊老爺楊存威正襟危坐,雙眉緊蹙,夫人邢氏不安地把玩著手中的絲帕,眼底流露出焦燥的神情。看見楊心碧,楊夫人總算鬆了口氣:“心兒,你終於回來了。”

“爹,娘,發生了什麼事?”楊心碧走進廳,猛看見大廳一邊,放著十幾個大箱籠,每一個箱籠上,都用大紅布覆蓋著,紅布上繡著喜字,因為紅布蓋得非常端正,因而那喜字也就格外惹眼。

楊夫人目注跟著女兒進來的白書懷,態度忽然變得不冷不熱起來:“白少爺這麼晚了還沒回府上去,隻怕你娘記掛著罷?”不等他回答,又轉向女兒:“心兒,你如今大了,別以為爹娘寵你,就由著性子在外麵一天玩到晚。你畢竟是女兒家,咱們楊家在洛陽雖算不上有頭有臉,你爹好歹還要個臉麵,別惹得全洛陽城對你指指點點。今後該收斂了,就在房裏繡繡花、寫寫字吧。你瞧,又騎馬了不是?這身衣服還有哪一點小姐的樣子?從明天起,不許再騎馬了。”

白書懷見楊心碧被責怪,連忙說:“楊伯母,您錯怪心妹了,是我約她去騎馬的,不關她的事。”

楊夫人歎口氣:“書懷,心兒比不得你,她是女孩子,若不自重,會被別人笑話。再說,你也不小了,是該努力苦讀,求取功名的時候了,你娘她才開心呀,別整天把心思放在玩上。”

楊心碧輕倚在她身上,端了茶遞給她,笑說:“娘,您就別逼懷哥了嘛,您知道他對功名一向沒什麼興趣。”

楊夫人憐愛的拍拍她的臉頰,說:“瞧你,一臉灰塵,還不快去洗個臉。”回頭叫丫頭:“備車,送白少爺回府去。”

楊心碧意外地說:“娘,您——”

白書懷已經知趣地站起身:“那麼書懷告辭了。”

楊存威點點頭,自始自終沒說過一句話。楊心碧把白書懷送出門外,回房梳洗,再回到客廳時,父母仍坐在那兒,就像一直都沒動過。

楊夫人說:“心兒,你今年已經十七了是不是?這個年紀,是該嫁人了。”

好突然,楊心碧吃驚地望著她。楊夫人望一眼楊存威,又接著說:“爹娘原本早已忘了這件事——都已經這麼多年了,誰知道,事隔這麼多年,楚天鬆竟然舊話重提,派人送來了聘禮。”

楊心碧囁嚅地說:“娘,你該不會是說——我,我已經許給了人家吧?”

“是的,心兒,你聽娘把話說完。楚天鬆比你大五歲。那年他五歲,父親得病死了,他娘帶著他從鄉下來洛陽投親。不料楚夫人的姐夫是個勢利小人,嫌棄他們孤兒寡母,她姐夫花錢買了個官,扔下他們母子,舉家遷往潮州赴任去了。“

“楚夫人盤纏用盡,不得已決定賣身為婢,以撫養楚家的唯一一個兒子。也巧,她遇到了我。我聽她說得可憐,又見她纖瘦單薄,哪裏做得奴婢的活,於是收留她住下,每日三餐,照顧得無微不致。”

“楚夫人的丈夫,原是鄉下一個教書先生,楚夫人在他的影響下,也會念幾個字,知書達理,非同常人。就連楚天鬆,也聰明得叫人疼,是塊讀書求取功名的好料子。別說娘喜歡他,就連你爹也喜歡得什麼似的。

“過了幾個月,楚夫人住得很是過意不去。娘那時正懷著你,於是和她開玩笑說,倘若我生了兒子,就讓天鬆和他做兄弟,若生了女兒,那便更好了,我們正好結為兒女親家,這樣楚夫人就不必有什麼顧慮了。

“誰知道後來,-”楊夫人困難地咽了咽口水,困難地開了口:“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那楚夫人原來是個不甘守一輩子空房的女人。她——她——唉,不講也罷。她兒子七歲了,我們瞧他聰明,送他上私塾念書,誰知他竟和些小混混打起交道來,好勸他不聽,你爹不忍看他這麼毀了自己,打了他幾次,而他卻履教不改,有時把他打得狠了,他就逃出門去,徹夜不歸。

“心兒,那時你才四歲,什麼也不懂,想必你早已經忘記了那個你叫做鬆哥哥的人了?

“天鬆十歲那年,楚夫人害疾病死了,他在一個夜晚,席卷了家裏凡能偷到手的珠寶,從此失去了他的消息。”

楊心碧隻覺寒氣從腳底升起,老天,爹娘該不會認真要把她嫁給這個人吧?

“事隔十二年,楚天鬆忽然派人送來書信,要結這門親。你爹暗中打聽過,這人如今在京城裏不但有錢,並且與當今相爺關係非同一般,京城裏巴結他的人很多,可以說他勢力極大,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沒有他辦不到的。”

“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沒有他辦不到的。”說得多麼平淡。楊心碧卻打了個寒噤,這含有威脅的口氣,她不是聽不出來。那就是說,他們楊家,根本就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換句話,就是說,他們楊家,根本就沒有說話的資格?

“娘,你可以說,我已經嫁人了呀。”

“心兒,你想得太天真了。他有備而來,能不把我們楊家的情況打聽得一清二楚?”

“有備而來”?楊心碧再打個寒噤。

“心兒,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咱們了。這彩禮是中午送到的,五十萬兩的彩禮,他出手倒也大方。我們隻有十天的時間為你準備嫁妝。十天後,他會派花嫁來迎你。”

等一下,等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娘甚至都沒問她一聲,答應還是不答應?

“娘,我不明白,我還什麼都沒有想清楚。”

“沒什麼好想的,”一直未開口的楊存威楊老爺,忽然開了口,“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呆在家裏,等著十天後做新娘。女兒家大了,總是要嫁人。”

“爹,這不明擺著,他娶我沒安好心。當年他這樣跑了,現在忽然要結親,咱們怎麼能答應他。況且我真嫁過去了,日子也決不會好過。”

“不會的,”楊夫人柔聲說,“心兒美麗溫柔,誰見了誰不愛?他既使有恨,恨的也是爹娘,怎會怪罪到你身上?你過了門,對他凡事依順些,曲意承歡,那時即使爹娘不在你身邊,好歹也有人疼——”

“不在我身邊?”楊心碧大驚,“若楚天鬆欺負我,從京城到洛陽,大老遠的,我怎麼辦呢?豈非連個訴苦的人也沒有?”

“那倒不是。”楊存威看夫人神色淒切,怕她說出不妙的話來,趕忙接口,“爹娘有空,就上京城去看看你,或者派人接你回家來住,又或者你一時想家了,跟楚天鬆說一聲,讓他安排車馬送你回來,不也很好?”

“不,不!”楊心碧連連搖頭,一步一步向後退,她心裏有不祥的感覺,這裏麵有陰謀,一定有陰謀!“爹,你做生意一向很精明,你知道把我嫁出去並不劃算。把那五十萬兩銀子的彩禮退給楚天鬆吧。爹,咱們趕快找個媒人,叫懷哥來提親吧。”

“白書懷?那孤兒寡母?白帆死的時候,白家綢緞莊早已入不敷出,若不是我看在與他有舊交的份上,拿出銀子周轉,別說白家綢緞莊,就連白書懷,也早就流落街頭,沒人識得他是誰了。綢緞莊的本錢也就五萬兩,他拿得出手嗎?就算他舍得拿這五萬兩,我還舍不得把女兒嫁給他吃苦受罪。城北桃園的李家,上個月來提親,不是想給十萬兩銀子的彩禮?”

“唉,早知道有今天這件事,寧可上個月就答應了李家。”楊夫人歎口氣。

“爹!”楊心碧臉色發白地叫,“懷哥是沒我們家有錢,可他們有骨氣,明知懷哥跟我好,白嬸嬸從來不要咱們家的東西。”

“夠了,心兒。”楊夫人臉色微變,“誰跟誰好來著?你是女兒家,說話可得小心。你把話題扯得太遠了。爹娘這麼疼你,不會不為你考慮。楚天鬆今非昔比,你又是正房,決不會吃虧的。”

“可是,最根本的問題是,他恨我們楊家呀。”

“也不見得有你說的這麼嚴重。畢竟當年我們是善待過他們母子的,打他,也是為了他好。或許這麼些年來,他自己明理了,對我們心存感激,所以特意提出婚事也說不定。好了,心兒,這事爹娘做主。晚上你好好想想,想通了當然好。”

“最好想通了!”楊存威猛地冒出一句來,平日慈和的目光顯得有些不耐和煩躁,一雙濃眉也緊皺著。

楊夫人歎口氣,起身攜住她的手,隻覺冰冷,毫無一絲暖意,她柔聲說:“心兒,想必你很餓了,來,我們去飯廳。”

“娘,我不餓。”楊心碧軟弱地應,“我隻是有些累,想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