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年三四月間,下了一場桃花雪,就是下雪的頭天晚上,幹爹讓我送一份情報給交通站的徐世達。這份情報是召集黨組織秘密會議,事後我才知道,這次特別的組織會議,竟然是為吸納我為****預備黨員。
春雪下的快化的也快。
哪一天已經記不清,那是一天傍晚,幹爹安排晚上榮伲跟鬆林三兄妹去玩,讓我跟他去有事。他很神秘,我以為晚上有特殊活動,追問是不是扒鐵軌,因為我一直記得幹爹曾經說過,要在陽曆年附近再幹一票的,後來因為下大雪沒幹成。聽我這麼一說,幹爹笑了,陽曆年是因為下雪容易暴露蹤跡,沒幹成,那現在的天氣是什麼?我說剛剛下過雪,我剛說完就發覺自己有多笨了。幹爹疼愛地在我的後腦勺上輕輕拍了一下,說:“今晚幹什麼,你跟我走,去丁自華家,去了就知道了。”他說話非常喜慶,不像平常安排任務那樣嚴肅沉穩。
看幹爹說話笑嘻嘻的樣子,榮伲也就沒有了禁忌,跑上來挽住我的胳膊:“哥,今晚我陪你去。”
我一把拽開榮伲的手:“去去去,起什麼哄,我去幹正事,又不是去玩。”見小弟委屈的樣子,我換上一副笑臉,“行了,哥答應你,等天晴了,我帶你到掃把溝去玩,行了吧。”掃把溝是銅官山鐵道在揚子江邊的碼頭,有熱鬧的集市。
小弟很知性,知道今天跟去無望,裝了個笑臉:“好吧。”
天黑之後,幹爹領著我去了官塘衝前麵一個小山凹裏的丁自華家。我很機警,發現丁自華家附近有我們的人在望風,就說:“幹爹,今晚活動就在丁隊長家,不去別的地方?”幹爹一麵輕聲說:“對,不去別的地方。”領頭進了屋。
我隨著他來到丁家的東廂房,一進屋,就覺得眼前豁然一亮,簡陋的牆壁上懸掛著一麵黨旗,“入黨誓詞”貼在黨旗的旁邊,整個氣氛非常的新鮮和神秘,讓人熱血沸騰,我一時手足無措,連手都不知道放哪好,手心裏出了好多的汗。幹爹丟下我,到一邊聽取丁自華和王耀庭的彙報,我幹巴巴地站在那裏,也不敢找凳子坐,也沒有人來找我說話。三五分鍾過去,我漸漸沉住氣,仔細打量打掃的清清爽爽的屋子,打量黨旗和入黨誓詞,“入黨誓詞”高約50厘米、寬約30厘米,整幅誓詞的底麵為土黃色。誓詞最上端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和毛主席五位偉人的頭像,兩側各有一麵印有鐮刀、斧頭、五角星的黨旗,下端是共產黨員入黨誓詞。誓詞最下端印有一行小字,字太小看不清楚。這時候,跟我同期加入黨組織的餘雲龍,朱金波被領進屋,我就沒有走近前去看那行小字了。餘雲龍,朱金波和我剛剛進屋的表情一個樣,激動拘謹,手腳不知道往哪放,找我講話都是那種沒話找話,聲音抖抖的,我觀察到這些,就想笑。
幹爹楊德勝同誌主持會議,領頭宣誓。在場的有武工隊副隊長王耀庭,丁自華,交通站站長徐世達,五個支委都到齊了,還有一個記不清了。
幹爹介紹了我和餘雲龍,朱金波三個新黨員的工作情況之後,他特地強調了我們三個人在武工隊活動期間扒鐵軌,從礦區盜取鬼子的炸藥**和電纜,還有池塘殺鬼子所做的貢獻。
隨後,丁自華叫我們站成一排,楊德勝書記來到我們的右上首,莊嚴地對我們說:“現在我們宣誓,你們跟著我麵朝黨旗,舉起右手。我念一句,你們跟著念一句。”說完他轉過身去,右手握起拳頭舉了起來,我們跟著他的樣子,握拳放在自己的太陽穴邊。那一刻,我渾身熱血沸騰,從來沒有過的神聖。
楊德勝同誌莊重地領著我們宣誓道:“共產黨員入黨誓詞:一、終身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二、黨的利益高於一切。三、遵守黨的紀律。四、不怕困難永遠為黨工作。五、要做群眾的榜樣。六、保守黨的秘密。七、對黨有信心。八、百折不饒永不叛黨。”
我的介紹人是我幹爹楊德勝和副隊長王耀庭。
宣誓過後,楊德勝同誌說:“現在你們都是黨的人了,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要記住這一點。永遠不要忘了自己的宣誓。也永遠不要忘了,背叛了會怎麼樣?”
我搶話說:“誰背叛,天打五雷轟,永世不得超生。”
我的聲音很大,把大家嚇了一跳,他們都看著我,回神過來之後都笑了。
楊德勝同誌笑了笑,說:“虎伲說的意思沒錯,背叛自己的誓言是最最可恥的,不可原諒的。這種人都會遭到報應,此時不報彼時報,對不對?”
幾個新黨員異口同聲“對”,幾個支委滿意地看著我們。然後,楊德勝同誌帶著幾個支委來到我們麵前,一一握手,一一祝賀。
那天晚上我激動得睡不著,想找人多說說話,又不敢找外人說,跟榮伲說,他人小,沒講幾句話,他就打哈欠了。夜半的時候,我就是不能入睡,總有什麼東西擱在心裏放不下那樣。我突然想起來,啊呀,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有跟爹娘說一聲。我一骨碌爬起來,拿了三炷香跟火柴,躡手躡足跑到屋後的山坎子上,朝著汀家洲和百家嶗的方向,拜了三拜,點香下跪,跟我爹娘敘說:“大大,阿媽,虎子今天入黨了,我是黨的人了。你們在天有靈,一定很高興吧?我一定跟從組織,多多殺鬼子,為大大報仇,為阿媽爭光。幹爹幹媽對我們很好,沒有他們,我帶著二妮都不知道怎麼過日子了。哦,忘了說了,入黨要兩個介紹人,才能入。我的入黨介紹人就是幹爹,他是我的引路人。”那天晚上,我對我爹娘說了很多很多,直到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才感覺冷了,才回了家。
1943年是皖南抗日鬥爭極為艱苦的一年,日本侵略軍為了確保沿江重要城鎮交通運輸線的安全,頻繁地掃蕩清鄉,捕殺我抗日軍民。包括銅青南地區在內的皖南大地一片白色恐怖。為了應對嚴峻的形勢,新四軍皖南支隊所轄的各武裝力量分散活動,同時也在秘密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