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必須選擇其一,你究竟願意做所愛之人的心上人,還是做他手裏牽著的人呢?年輕氣盛的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必須兩全,否則寧可不要。雖說“寧缺毋濫”是個正兒八經的好詞,可是真正實踐起來,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到?
淩晨三點的時候,宋堯放在枕邊的手機猛地震動起來,他有二十四小時開機的習慣,卻鮮少被這樣不合時宜的電話驚醒,他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摸索出手機按下接聽鍵,在聽見電話裏傳出的低聲哭泣時瞬間清醒。
“宋堯……我懷孕了。”
一年未見的前女友在深更半夜打電話過來,哭著說她懷孕了。宋堯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在確認自己沒有穿越、孩子絕不可能是他的之後,他壓低聲音冷靜地問了一句:“孩子是誰的?”
【優伶,好久不見。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一直都在,現在我想要兌現曾經的諾言,以更為直接的方式守護在你的身邊,你願意赴約麼?From Season】
消失了一整年的Season再次出現,令紀亦憂又是驚喜又是疑惑,她顫抖著手指遲遲沒有回複這條突如其來的短信,她發現自己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失而複得的樹洞先生了,更何況他提出的見麵請求實在是有些唐突,讓她一時間隻感到驚慌失措。
見,還是不見?
曾經在腦海裏一遍遍勾勒的Season的音容相貌終於要真實立體地出現在眼前,紀亦憂卻反而猶豫了,一年她改變了許多,想必他也是的,當初僅有的文字陪伴讓她逐漸產生依賴,他卻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刻抽離她的生活,沒有留下一句解釋,她終究是責怪過他的吧。
可是,一想到他曾經一次次原諒和包容自己的任性,她也就釋然了。
【我願意。From 優伶】
雖然認識已有四年之久,但是考慮到網絡和現實的差異,以及作為女生保護自己的基本原則,紀亦憂選擇和Season約在校外的一家咖啡廳,手持藍色妖姬作為暗號。
午後,陽光正好。
紀亦憂提前半個小時赴約,她選擇了一個挨近大門和落地窗的卡座,想看著這段時間內朝這家咖啡廳走來的男生,然後自己判斷出誰是她要等的人。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小男蹦蹦跳跳地闖了進來,紀亦憂眼前一亮,他的胸前別著一朵藍色妖姬,她不禁屏住呼吸,莫非自己也遇到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件,和一個小學生聊了幾年都未曾發覺?
“優伶姐姐,這個是Season哥哥讓我送你的花。”小男孩走到紀亦憂跟前,打量了一會兒她擱在桌麵上的藍色妖姬,確認完畢之後把自己胸前的那朵摘下來遞給他,還衝她咧嘴一笑,忽然摟住她的脖子在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羞澀地跑開了。
“小朋友……”紀亦憂被突如其來的偷吻驚得愣了一下,旋即又低頭一笑,原來是Season給自己開的一個小玩笑,那麼,他一定是個十分幽默的人吧,好感油然而生,她愈發期待他的出現。
沒過多久,一個活動自如的大熊玩偶笨拙地出現在落地窗後,舉起熊抓輕輕地拍了拍玻璃窗,像是在和紀亦憂打招呼,它臉上的微笑的表情看起來傻乎乎的,惹得紀亦憂捂嘴偷笑,她看到熊肚子上縫了一個大口袋,裏麵裝了一大把的藍色妖姬,想必是販賣花朵的新花樣。大熊笨笨的身體好不容易擠進了咖啡廳的大門,徑直朝紀亦憂走來,兩隻肥大的熊掌夾住兜裏的藍色妖姬,一朵又一朵地放在她的桌麵上,卻沒有說半句話。
“請問,你是販賣花朵的熊先生,還是和優伶赴約的Season?”紀亦憂突然明白過來這不是一筆交易,因為她與Season約定持藍色妖姬,但並沒有指明數目究竟是一朵還是一把,第一個出現的小男孩先入為主地讓她以為Season的花朵已經成功送達,這隻熊的出現反而迷惑了她。
熊先生點點頭,又搖搖頭,它指了指自己的口袋,然後笨手笨腳地挪步到紀亦憂跟前,抬起她的手往自己的兜裏送。她才注意到裏麵還藏著一張精致素雅的卡片,她指了指自己,問是不是給自己的卡片,熊先生點了點頭。
卡片在紀亦憂的手心攤開,上麵寫了幾個字:請優伶小姐親自揭開我的頭套吧,希望我的真實身份不會讓你失望。
紀亦憂隻覺得心砰砰直跳,她輕輕擱下卡片,起身仰視熊先生高大的身軀,它體貼地後退兩步彎下腰,指了指自己頭套和身體的連接處,示意她動手。她顫抖著伸出手,眼睛緊緊盯著熊先生一點點裸露出來的脖子、下巴還有自下而上呈現的五官……
“宋堯……”熊先生的頭套完全揭下來的瞬間,紀亦憂捂住嘴巴拚命搖頭,眼睛裏寫滿了不可置信。
她一直以來的猜測真的應驗,她曾對Season說過他像一個男閨蜜,指的就是一直陪著她的宋堯,畢業後Season突然消失,宋堯寸步不離的守護,她早該戳破這層窗戶紙的,可是她卻一直抗拒這個顯而易見的答案,為什麼,難道她還在隱隱期待另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嗎?
“紀亦憂,如果我就是Season,你是不是就會接受我了?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喜歡你,四年了,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正麵回應我的感情?”宋堯的頭發已經完全被汗水濕透,在烈日炎炎之下被不透氣的頭套罩著,他從很遠的地方租借了衣服,裝扮好之後無法擠進公交和出租車,隻好一路走過來,為了達到驚喜的效果還事先安排了一個混淆視聽的小朋友,他精心準備的一切隻為了一場浪漫的表白,隻是為了紀亦憂這次能夠點頭。
“我……”紀亦憂的眼神有些濕潤,她緩緩地朝宋堯走過去,自然下垂的手一次又一次緊握成拳,她在猶豫在掙紮,明明答案就在嘴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宋堯的付出她一直看在眼裏,她無疑是感動的,而Season的身份顯然為他加分不少,她明明有了想要答應的衝動,卻還是冷靜地提醒自己要三思而後行……
電話鈴聲在此時突兀地響起,紀亦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迅速接了電話,是金浩霖學長打來的,想請她幫忙去機場接他的女朋友到學校,因為他在電台主持全台會議一時間抽不開身。
“好的沒問題,”紀亦憂爽快地答應了這個請求,掛掉電話後小心翼翼地看著宋堯,艱難開口,“對不起,宋堯,我現在必須幫一個學長去機場接他女朋友,我下次再給你答複好不好?”
“沒事,”宋堯依舊微笑著點頭,他從來沒有勇氣違背紀亦憂的意願,即使她的意願建立在他的違心之上,或許愛情就是讓人逐漸變得卑微,一舉一動都要遷就和附和,“不過我不能送你過去了,出租車容納不下熊先生胖胖的身材。”
“謝謝你,我的熊先生。”紀亦憂走上前狠狠地抱了一下宋堯,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咖啡廳。
前一陣在微博廣泛流傳的一句經典“女孩很感動,然後,拒絕了他”被運用在各個表白場景的結尾處,高校裏的戀愛本來就是關在象牙塔裏的羅曼蒂克式愛情,因此男生浪漫的表白方式也層出不窮,可是假如對方沒有情意,再怎麼花樣百出的告白也隻能落得被拒這一殊途同歸的下場。
除了高中畢業那次袒露心跡之外,宋堯似乎從未對紀亦憂正式表白過,又或者說,是他不經意間的告白常常被她刻意忽略。無論是光棍節開玩笑般的“我們一起不過這個節日吧”,還是世紀表白日時那句半認真的“201314(愛你一生一世)”,都無一例外地被置於“你是開玩笑的吧”的尷尬境地。此後,自知難以攻陷堡壘的宋堯便對這個敏感話題慎之又慎,他在等待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時機,可是概率學卻無法替他計算出何時何地何種方式的表白能夠創造出成功的最大幾率。
宋堯本以為這次穩操勝券,可是紀亦憂的一個普通朋友打過來的電話,就輕易打亂了他精心布置的棋局。原來他輸得這樣徹底,既做不成紀亦憂心上的那個人,也無法退而求其次做她身邊的那個人,陸森然始終占據著她全部的靈魂,就算是他騙取了紀亦憂劃分給Season的部分感情,也無法取而代之。
“如果我說,我懷的是陸森然的孩子,你一定會驚訝吧,”印嵐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哭泣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冷靜而古怪,甚至帶著一絲得意的笑,“我告訴你,印文頤的死因是難產,她當時懷著陸森然父親的種,而我現在懷著陸森然的孩子,你說我會不會帶著這個孩子一起去見我媽?”
“你不要衝動,”宋堯的聲音變得焦急,他一把將被子掀開走到陽台上繼續跟印嵐打電話,“不管你媽媽的事情,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懷上陸森然的孩子,他怎麼說,讓你打掉?”
“他不知道有這個孩子的存在,”印嵐的聲音變得低柔,仿佛可以想象得到她此時低著頭溫柔地撫摸小腹的時幸福的表情,“可是我想留著這個孩子,你知道嗎,我就像當年勾引你一樣,把他騙到我家裏,然後喝酒,喝了好多酒,直到我們都醉了……”
印嵐蠱惑的聲音引導著宋堯陷入曾經的那段纏綿悱惻的記憶裏,他怎麼會忘記那個夜涼如水的晚上,他扶著喝得醉醺醺的她走進賓館的房間,在酒精和荷爾蒙的作用之下和她發生了關係……翌日醒來兩個人都驚慌失措,宋堯燒紅了臉背對著赤身裸體的印嵐,吞吞吐吐地說了句“我、我會對你負責任的”然後抓起衣服就往衛生間跑。
印嵐仍舊裹在溫暖的被子裏,渾身疼痛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她依稀記得昨晚的情形,也知道宋堯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她自己犯賤勾引別人在先,羞恥感和罪惡感讓她隻想去死,可是宋堯卻在這種時候主動提出負責任,讓她百感交集。
事後他們冷靜地坐下來商談了一番,決定試著交往,不是彼此喜歡的人,卻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牽手,盡管在一起之後他對她溫柔體貼,卻始終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她沒有喜歡過宋堯嗎?或許這是不成立的假設,縱使她那麼瘋狂地喜歡過陸森然,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是宋堯卻是真真實實地給予過她溫暖的人,可是當她想要屈從於現實的溫暖放棄陸森然這個幻影時,她卻發現了一個更殘酷的事實:宋堯並沒有像她一樣,因為兩個人的相處而喜歡上對方,他的眼中隻有紀亦憂——就像陸森然一樣——他隻能給她手邊的溫暖,卻從未將她真正地放在心上。
他給不了她的,是她渴望得到的真心實意。
“宋堯,你說我是不是個壞女人?”印嵐的一句話把宋堯的思緒又拉扯回到現實,“你能幫我一個忙嗎?也是幫你自己,我知道陸森然和紀亦憂之間的秘密,他們中間橫著一對虛擬的身份,Season和優伶。如果你想要和紀亦憂在一起,就聽我的,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在陸森然和紀亦憂和好如初之前成功攔截下來吧,如果孩子的爸爸回心轉意,像當年的你一樣負起責任,我會替我肚子裏的孩子感謝你的。”
“好,我聽你的。”不知為何,宋堯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什麼,卻又無法形容。
機場大巴上,紀亦憂心情複雜地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她是怎麼了,一味地逃避宋堯的情意,這回明明到了選擇的節骨眼上,還是怯弱地落荒而逃。或許她這次並沒有真正地放棄選擇,而是用另一種方式作出了抉擇,如果說她想要接受,就不會這麼爽快地答應金浩霖學長的請求了,畢竟他們也隻是普通朋友的關係,她和他的女朋友更是素不相識。
而這也就意味著,原以為在她心裏占據重大分量的Season也不過如此,即使他和宋堯加起來也抵不過一個陸森然,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嗎?
“喂你好,我是金浩霖的學妹,我叫做紀亦憂,現在我正在趕往機場的路上,麻煩你傳張彩信過來方便辨認吧。”紀亦憂暫時擱下了個人的感情,決定先把手上的任務先完成,金浩霖學長的女朋友聲音也和他一樣好聽,聽她的意思是這次過來還順便捎了一位學弟,想讓紀亦憂在他們戀人小聚時多多照顧他。
彩信打開來隻有女生的獨照,紀亦憂將照片放大以便看仔細,卻無意中發現背景的部分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僅僅一個背影,就已經讓她的心髒劇烈跳動。
機場巴士在終點站停了下來,紀亦憂迫不及待地下了車一路狂奔到了候機室,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裏來回張望,看到朝她拚命揮手的學姐和跟在她身後拿行李的人之後,她愣在原地捂住嘴,眼淚不可抑製地往外流,他帶著鴨舌帽,頭一直低著,她卻僅憑半張臉就不費吹灰之力地認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