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眼時，還記得自己叫季楓，是個軍人。
他活在一個曾經被自己親手射殺的男人體內。
自他能開口說話算起，都已經是手術後三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這三個月裏，救他性命的江大夫絲毫沒有提及手術的過程，更沒有提及那場槍戰。
當然，那場槍戰有多慘烈，他的葬禮有多隆重，那都是後來他從別人的口中聽到的事情了。
他還依稀記得自己初次醒來時的模樣，那時的他躺在白色病床|上，渾身上下都沒有絲毫知覺，視覺、聽覺、嗅覺，甚至觸覺都被一並阻斷，除了思考，什麼都做不了。
他像一個廢人一樣在醫院裏的特護室裏躺了三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他的感知能力漸漸恢複，他開始能漸漸夠睜開眼睛看到周圍的一切，白色的牆上掛著橘紅色表盤的掛鍾，灰白的窗簾時而拉開時而遮住，拉開時能隱約看到窗外的藍天，頭頂上的點滴瓶裏滴滴答答地往自己的血管裏輸送白色藥物，鼻腔下插著胃管，用於手術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向他的胃部持續輸送流食。
這段時間裏，時常有穿著警服的人來看他，那些人用鄙夷的神色瞅瞅躺在病床|上帶著氧氣麵罩的他，隨便問醫生幾句話，再在筆記本上記下幾行字，然後便匆匆離去了。
他每一次都努力睜開雙眼，巴巴盼著，盼著興許有一天能見到她。
可她從未出現過。
他的身體機能保持在正常狀態下，外界的聲音和光線漸漸將他帶回現實。
他能聽見一天比一天清晰的聲音，窗外的鳥叫聲，甚至夜裏掛在牆上的滴答鍾聲，他能看見越來越強烈的光線，被橘紅色夕陽籠罩了一層的病房，天花板上的白色日光燈，還有……依稀清晰可見的人的麵孔。
漸漸地，他的痛覺開始恢複，每天二十四個小時中有二十個小時會出現劇烈的頭痛，按江寒的話說，這是手術後的排異現象，屬於正常反應，吃了藥就會有所緩解，但若想徹底消除是不可能的。
三個月後，他看著病床前低頭專注檢查他生理機能的江寒，蒼白的雙唇顫抖著說出了第一句話。
“……林……林夕呢？”
正盯著檢查報告的江寒先是一愣，他素來知道季楓的體質好，卻也沒想到這個三個月前剛剛從鬼門關爬出來的人能恢複得如此快，三個月就能開口說話了，再過三個月，也許就能下地走路了。
季楓張了張嘴，又問了一遍，“……江大夫......林夕……”
“閉嘴，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江寒打斷他的話，低頭時卻正好對上他的目光，他看著江寒，眼神裏滿是期待。
江寒早就摸清楚了他的性子，也不枉白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季楓他是個軍人，唯有話裏帶槍最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