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黑又壯,鐵塔一樣的副大隊長兼一中隊中隊長符永鍵,睡眼嚎嚨中,抬腕看了一下表:13點25分,離部隊起床還有一個多小時。於是,他又眯上眼睛。
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把“鐵塔”從床上震得跳了起來!人還沒有回過神來,整棟營房所有玻璃都被巨大的衝擊波撞得四處亂濺,不遠處馬路上幾道厚牆轟然倒塌!
“蘑菇雲!可怕的蘑菇雲!”
被突然驚醒的官兵跑到樓頂放眼望去,一團巨大、濃黑的蘑菇雲,騰空而起!彌漫在整個羅湖區清水河的上空,30層的中糧大廈,在它麵前渺小得如一隻火柴盒!
國投大廈離清水河足有3公裏,氣流如武林高手削鐵如泥的快劍掃過,天花板紛紛墜地。
深圳市燃料公司宿舍,一根合抱粗、長約0米的水泥橫梁飛上二樓陽台,陽台瞬間灰飛煙滅。
連空氣都著了!
日本NHK電視台,通過通訊衛星正將鏡頭對準深圳,衝天而起的蘑菇雲進入畫麵,播音員驚呼:深圳在我眼前爆炸!
不好了!出大事了!符永鍵回過神來一聲疾呼。
警車、消防車、救護車拉著警報衝上大街,警報聲如咽如泣不絕於耳。
出事的是清水河安貿危險品倉庫!存放的300多噸硝酸銨、過硫酸鈉、高錳酸鉀、硫酸鋇、亞硝酸鈉和3600箱火柴、374箱打火機發生連鎖爆炸!
“緊急集合!大家以最快速度準備好毛巾、水壺和一切救火器材,原地待命,等候支隊命令,隨時準備救災!”符永鍵迅速下達指令!幾乎同時,參謀長郭誌能的電話打到中隊。
命令:一中隊,以最快的速度,向清水河倉庫開進,參加全市搶險救災統一行動!
2.硝煙,爆炸,死亡,這就是戰爭開進!開進!開進!
更可怕的事發生了,14時28分,爆炸再次發生!
賽金山、胡國忠、符永鍵在現場看到:幾座樓房瞬間夷為平地,方圓3公裏一片火海,爆炸現場四周,遍布家禽家畜的屍體。
現場通報:
前來指揮搶險救災的深圳市公安局楊副局長,頭部被削去了半邊,肝腦塗地,當場壯烈犧牲!
另一位副局長王九明,同時倒在狼煙四起的大爆炸現場。15條生命,在第二次爆炸中喪生!
被震斷大腸的,有深圳市公安局消防處副處長周黑生;被震碎內髒的,有深圳市公安局消防處政委肖天銀;被震裂脾、。腎的,有深圳市公安局消防處宣傳科長範修庭……
200多人,從那一刻起開始了他們的殘疾人生3000名解放軍、武警官兵迅即抵達爆炸現場!深圳市廣播電台、深圳市電視台仍在--N不停地滾動呼喚在外辦事或在家休息的公安、消防警察們:“清水河倉庫發生大火,請你們速去火場!速去火場……”
火場中,有排平房。一位中年婦女立於門前,失望地看著自己的雖然簡陋但即將毀滅的家,久久不肯離去。武警官兵衝她吼道:“還等什麼?再不走我們都要死在這裏啦!”婦人悵然而去。
望著發生在眼前的大災難,參與現場指揮的賽金山說: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硝煙。爆炸。死亡。它太具有戰爭的特征了!
3.沒有時間寫遺書符永鍵率部隊一抵達,立馬向現場總指揮請戰!“總指揮,我們往哪兒撲?”
“哪兒有火,你給我往哪兒撲!”指揮員大吼!
火!火!火!
現場四處都是火,但山邊的火最大。山坡底下一溜兒排著幾十個液化氣的大氣罐,一旦再次著火爆炸,現場近萬人又將屍骨無存!“同誌們,現場你們看到了,傷亡情況,你們也看見了,沒有時間留給你們寫遺書了,我隻說三個字:跟我上!”
這不是一支專業滅火隊,他們沒有專業的滅火工具!
這是一個何等悲壯的救災場麵!麵對衝天蘑菇雲、麵對驚天動地的爆炸,武警別無選擇,他們隻有折樹枝、抓掃把,用最原始的方式與火魔展開最激烈的搏鬥!
當時正值夏天,地上烈火燒烤,濃煙彌漫,官兵們被濃煙熏得睜不開眼。突然,一陣風刮來,風助火勢,火焰猛撲過來,官兵們全身毛發“噝噝”作響。
班長李金龍,在訓練場上是條硬漢,此時更顯英雄本色,始終衝在前麵,哪裏火勢最大、最危險,他就衝向哪裏。樹枝斷了,脫了上衣撲火。
衣服燒著了,索性,用身子在地上滾!那是血肉之軀啊!戰士耿學強,右大腿長了個大膿瘡,上午剛拔下吊針,堅決要求參戰。他從一個山頭衝向另一個山頭,摔倒了,爬起來,膿瘡破了,咬緊牙,整個人被煙熏得像一塊醃製時間過長的臘肉。
沒有一個人退卻!沒有一個人倒下!
突然,又是一聲巨響!又一次爆炸發生了!
一個巨大的氣浪襲來,武警、公安、記者全部被排山倒海般的氣浪擊倒在地。水泥、石塊從天而降,電線杆被攔腰斬斷!
更多的傷員被抬出來。出來的人,個個蓬頭垢麵,色如鍋底。泥崗東路以北的小土坡上,血跡斑斑。
現場醫護人員說:武警不是沒有傷,但武警沒有人上擔架14.30條漢子死的活的都要帶回來
死神的腳步一刻也沒有停留。
爆炸中心的大火仍在蔓延,已經近逼到距清六平倉數十米的地方。這個倉庫存放著240噸雙氧水,緊挨著的是存放著1000噸液化氣的煤氣站和一個加油站。滅火專家們雙眉緊鎖。如果這裏再發生爆炸,其威力將不亞於一顆原子彈。深圳的羅湖、福田兩個市中心繁華區,將瞬間夷為平地,苦心經營14年的中國第一個經濟特區將灰飛煙滅!深圳危在旦夕!險情驚動了最高層。江澤民總書記批示:要沉著指揮,不要慌亂,盡快把火控製住。國務院副總理鄒家華飛抵深圳。廣東省委書記謝非、省長朱森林相繼到達。達摩克利斯之劍,在深圳的夜空高懸。經過緊急調整,從支隊精挑細選出來的600精兵趕到現場,再次向聯合指揮部請戰。
“派3000子弟兵,分梯隊在火區與罐區之間用水泥強行鋪設一條隔離帶,殺開一條血路!”有人建議。
幾千人的性命,更何況他們還是孩子啊!省市領導極不情願做出這樣的抉擇。指揮部會議室,一片沉寂。
最後,在省委副書記黃華華提議下,此建議舉手表決通過。
賽金山、胡國忠得到來自指揮部的通知:600精兵,第一梯隊,上!第一梯隊中,又有30人組成“敢死隊”,符永鍵當之無愧是隊長。30人中,有6名排長,6名黨員班長,他們是剛剛從山火戰鬥中撤下來的,每個人幾乎麵目全非,衣不遮體。子夜。火海決戰在即。
消防隊員集中力量,大量的泡沫掃向烈焰。100噸水泥,運到了200米處。鏟車迅速開掘出數條通往火海的通道。
第一梯隊數百名武警,包括30名“敢死隊”隊員,最後一次檢查了21罩和毛巾,列成縱隊,做好了搏擊準備。
又是賽金山,把符永鍵拉到一邊,耳語:30條漢子,是死是活,你都要給我帶回來!
指揮部的官員向戰士們反複交代:務必兩個人一組;一個人倒下,另一個人扛也要把他扛回來。
離突擊的時間越來越近,千軍萬馬的清水河一片死寂。一輪清月懸浮在火場上空。
8月6日淩晨0點25分。
指揮部下達命令:第一梯隊,上!今夜夜色如水。
武警縱隊沿著鏟車剛剛鏟出依然滾燙的通道,向火海深處挺進。“戰勝大火,保衛深圳!”官兵的喊聲震天動地。
為了眾所周知的原因,6輛白色救護車緊緊尾隨其後。
在火海和隨時可能爆炸的危險品之間,彌漫著化學氣味。頭痛、流淚、口幹、呼吸困難,每一位官兵心頭像壓了一塊重重的石頭。雖然每個人都配發了防毒麵具,但為了將現場看得更清楚,更為了快跑多搬,很多人把這個“礙事”玩意扔到了一邊。他們接連不斷地把一袋袋水泥扛上通道,撕開,澆上水。
水泥在鋪。消防水在澆。水泥在凝固。官兵們在和死神搶時間!
沒人算得清楚扛了多少袋水泥,到了最後許多人已經無力撕開水泥袋,那用嘴咬,每個人鼻孔裏、耳朵裏、嘴巴裏都塞滿了水泥。
他們堅持著、死守著、衝擊著。
新戰士羅小俊腳下打滑,和肩上00多斤的水泥包一起重重地砸在了水泥漿裏,咬咬牙,爬起來,又衝上去;身高隻有.64米,體重不足50公斤的新戰士,此時再也扛不起00多斤的水泥了,他就把水泥包抱在懷裏,一步一步往前挪;班長李金龍,大腿被火紅鋼筋灼燒了兩個大血泡,臉上也劃開兩道口子,仍然一聲不吭地奔跑……
鋼鐵一樣的戰士!
水泥隔離帶在毒焰包圍中,艱難而又執著地延伸著。
山上,賽金山、胡國忠、郭誌能等支隊領導和指揮部官員一樣,緊緊盯著現場,心情極為複雜。即將傳來的戰報是勝利?是受挫?還是……
第二梯隊也上來了,兄弟部隊上來了。
從火場上撤下來的第一梯隊,一排排躺在草地上沉沉地睡去,任憑蚊蟲叮咬。盡管旁邊的消防車一輛一輛呼嘯而過,他們依然睡得那麼香,那麼甜。據說最後,很多戰士是睡著被抬上車,抬回部隊,抬上床的。
他們實在是太累了!
淩晨6時許,水泥隔離帶鋪設成功!瘋狂了16個小時的熊熊大火,終於被控製住了。
“成功了。”不知誰輕輕喊了一句。幾乎所有的人都流下了滾燙的淚水。深圳保住了。
鄒家華副總理接見了參戰部隊,官兵們昂首唱起了那首不老的戰歌:
“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擁有這樣的部隊,是深圳之福,祖國之福。
5.李金龍說了心裏話
李金龍,深圳市支隊一中隊班長,第一梯隊“敢死隊”隊員,進火海時,他是衝在最前麵的戰士之一。麵對記者采訪,他說了實話:如果你經曆了我們第一梯隊的戰鬥,你就知道什麼是悲壯,什麼是慘烈!那是真正的赴湯蹈火。
出發前,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明確知道,已經犧牲了5個人,連公安局的副局長都“沒了”,幾百人受傷,好像還有失蹤的。領導告訴我們,裏麵還有上千噸危險品,隨時可能爆炸。現場火光,太嚇人了,我們所有的人這輩子哪見過這麼大的火?
向火場開進的時候,我緊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相信大家跟我一樣緊張。尤其是看到幾輛救護車跟在身後,心裏更不是滋味。我是獨子,萬一“那個”了,誰來養我爹我媽?這些想法都是刹那間蹦出來,又刹那間蕩然無存了。
容不得你多想啊!
平常,我們不是天天喊“視駐地為故鄉,待人民如父母”、“永遠做黨和人民的忠誠衛士”嗎?這下好,考驗你的時候真的到了。
我們當兵這麼些年,第一次真正麵對死亡,第一次離死神那麼近。
火瘋了,我們也瘋了。
不就是死嗎?看見了嗎,臉上流黑水的那個,我們隊長符永鍵,人家也是人,渾身都是傷,人家上有老、下有小,說不定他老婆小孩,這會兒正在電視機前哭作一團,人家不怕嗎?
這麼一想,所有恐懼感都沒了。
那會兒,火球不斷在我們的頭上爆炸。很多戰友衣服大麵積著火了,像一個個火人在狂奔。地上到處都是燒得通紅的瓷磚和鐵條,一不小心踩上去,腳下就會發出嵫嵫的聲音,鞋底立刻被燙穿。也怪,現在,我們渾身都鑽心地痛,痛得搞不清到底是疼痛。但當時,我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人是不是到那個時候都這樣?
最令人難以忍受的還是毒氣散出的味道。我戴了幾個口罩,外加一條毛巾,還是堵不住,令人窒息的氣味還是一個勁往鼻子裏鑽,直想吐。一些體力過度透支的戰友,站一會兒就暈倒了。
從第一梯隊下來後,老百姓一窩蜂擁了上來,個體醫生給我們消毒、包紮,附近商店給我們送來了西瓜、水果,還有照相館的師傅跑過來,說給我們每人留下一個珍貴的鏡頭,他們全都是免費,自發來的。
我們支隊在後方沒有參戰的戰友,也積極參加了市裏麵組織的“支援一線獻血”活動,場麵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