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詩文中卓立(1 / 1)

與方雪梅相識,是在一次作家簽售會上。她當時穿著波西米亞一風格的蘭印花長裙,帶著麻繩狀的老銀手鐲,感覺別致。簽售的書,是一本散文隨筆集,主要講述她在國外的經曆和感受,名字很有美感,叫《倫敦玫瑰》。後來又在長沙晚報上讀到她的《方雪梅專欄》,文字靈動唯美,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之後,文朋詩友聚會時,我們又不時相遇。半個月前,王躍文開著他的別克,拉著我和她,還有肖仁福等人,一塊去郊外的鄉下走走。這時的她,雀躍起來,像一個孩子,一會驚喜地仰視著滿樹的青柚、板栗,一會好奇地蹲在地裏區別香瓜和西瓜的綠葉,一會又舉起相機,對著紙盒裏下蛋的老母雞,不停地按下快門。顯然,綠野山林之行,對於終日伏案的她,是件快性怡情的事。在鄉下事物麵前,她內心的那份真趣與樸魯,不可遏止地跳了出來。回程時,她告訴我,最近要出本詩集,拜托我給寫幾句話。不日,她的詩稿,就擺到了我的麵前。

讀了她的一些詩後,發現這個始終把自己放在副刊編輯位置上的女子,實在是一個筆力很強的人,不僅散文漂亮,詩歌也不乏佳構。後來才知道,多年前她在湖南文壇就聲名甚遠了。隻是,這些年來,她似乎更安心於當一個默默為他人作嫁衣的文學編輯。所以,她埋頭於報紙工作,栽培了不少作者,也編發了許多名家的大作。而自己一直以散淡從容的心態,讀閑書、寫文字。不經意間,就寫出了許多美文。雖然她不以作家、詩人自詡,但她久涉文字,舉筆之間,思益新,句愈工,長文短句,總能讓人瞅見其天資穎異、矯矯不群的地方。

認識她的朋友都知道,她是個文雅的才女,又是一個書卷氣裏的性情中人。“一事能狂便少年”,她寫詩、作文,向來如鳶飛魚躍.我行我素,不願為寫而寫。其創作的唯一原動力,就是內心的感受。“詩歌無非是心中忽然一聲,早晚不定,而應聲滴淚……佛教叫無端忽起。所謂無意為之者,真正從內心發出的聲音,不會有事先的安排。”藝術家楊福音先生的這段話,在她這裏得到了最鮮活的證悟。她的寫作,不是“閉門覓句”,而是“句來筆動”。這要有一定的文學功底和文字功力,才能“水到渠成”。

一般來說,男性詩歌多“主理”,女性詩歌則多“主情”。翻開她的詩稿,迎麵撲來的都是“情”:愛情、親情、友情、鄉情。寫愛情,既有甜蜜,又有隱痛:“枕著/一則安徒生的童話/我睡成三月的草芽//窗外/紅塵齊膝/黃花漫地/卻不及一副胸膛/悠遠壯麗//……就這樣/忘記門外風雨/在一副肩膀上/如蝴蝶棲樹/獨自美麗”(《懷抱》);“風中/誰扔掉牽手的時刻/我聽到/那截枯了的月夜/墜落在窗下……”(《枯木》)。寫親情,浸透著無比甜美,感受著無邊的幸福:“上帝,路過的時候/把一場浩大的春天/頒發給我……/,寶貝/即使尋常如青青的草籽/你跌跌撞撞的成長/也會染綠/我所有的詩行”(《兒子》);寫友情,高古義氣真摯動人:“整座城市,都看見我的笑臉/隻有你才洞悉/我忍著的淚光……,/廣闊的你/是曠世的棉花/輕輕覆蓋/一個小女人/所有的悲涼//秋月一樣的你啊/在城市的某處/將我心底的孤獨/和溝壑密布的傷口/一寸寸照亮”(《朋友》);寫鄉情,眷戀不盡,赤子情懷躍然紙上:“這叫十步橋的村落啊/一草一木/都連著我生命的門楣……”(《老家》)“卻原來/我也是稼穡者的後代,血管裏/稻浪的聲音/一起一伏……”(《根》)鄉野的仁厚、自然的本真、人性的純良,景物中寄寓的人生哲理……在她的筆底如春天的欣欣草木,蔥綠著、美好著。

她的詩文,空靈恬淡,意象簡潔,語言質樸,滲透了自己對愛情、對人生、對生活的感悟,有一種執拗的真情,深蘊其中,讓讀者心動。這也是她詩歌的一大亮點。我感覺,她的抒情詩要長於賦事詩,尤其她的愛情題材的詩歌,感受細膩獨特,自成一格。如果她這些。陛情之作”,思慮再深沉些,思想深度和視角廣度再拓遠些,甚至在表現手法上,再多些變化,可能更能增加詩集的藝術張力。

宋人楊萬裏在《詩話》裏講,“詩已盡而味方永,乃善之善也。”上品的詩歌,必當如此。好的詩是從心裏流出來的,有擔當,有淚水,有疼痛,有深情,有精神高度。相信在詩文中卓立的她,如梅花一樹,隻為藝術生香。也希望她心中的詩情恒久不衰。

(作者係中南大學教授,著名作家,代表作有《曾在天涯》、《滄浪之水》、《因為女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