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經過考慮,湘棟安排到省建築公司比較好,德太安排到縣水泥廠當工人合適,南柱安排在本隊當民辦教師。至於這樣安排為什麼較好,他並沒有明說。支委也沒什麼大的意見,反正安排誰都一樣,至於誰上城下府,與他們並無多大關係。
佳隊長提出異議:南柱隻有小學文化,要他當民辦老師恐怕誤了學生。德太是中學畢業,是不是讓他當民辦老師,讓南柱去當工人。
根球說了很多理由,證明他這樣安排如何如何正確。南柱父親舟書記偏偏不在場,根球就是要選這樣的空檔來開會,堅持要如此安排,貶損一個一慣支持自己的人,其用意何在,大家猜不透,爭論了幾句也不再堅持。
等到德太和湘棟各自去單位一個月了,根球才通知南柱來大隊教民辦。原來南柱隻埋頭生產,足不出隊。又忙於上城照顧他父親的病,對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他還以為根球照顧他。德太和湘棟分別到省和縣去當工人,南柱很久才知道。心裏很不是滋味,是受了欺騙,還是受了愚弄?開頭他還穩得住,覺得三個複員軍人暫時隻能安排兩個,待下次有指標再爭取,他父親出了院會給他好好安排的。想到這裏也就安心了,埋頭教他的書。
複員軍人個個有了安排,知青開始波動起來。下鄉知青多少年了,希望有朝一日喜從天降。可是年複一年,沒有一人有安排。眼看著複員軍人一批批一個個都安排了,都羨慕得要命。看看人家想想自己,不知要到哪一年才能改變命運。大概他們是前娘生的,我們是後娘養的。他們是接班人,我們是草一根。於是大家開始消極抵製,磨洋工,講怪話。對根球由內心的不滿到側目而視。大家開始玩世不恭。
褲包腦自從結紮以後,一直悶悶不樂,現在他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不錯,女人們說得對,他再也不能下種了,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他,老了當“五保戶”?他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可惜天下沒有後悔藥。想到這裏,他不僅感到無臉見人,而且簡直想上吊。臉黑了許多,人瘦了一圈,吃不好,睡不著。
收完了紅薯種小麥,給蘿卜蕎麥施肥,打桐子、榨桐油,軋棉花,做不完的事。味精說:隊上的事要那麼多年壽來搞,隊上一年搞不清的事,私人隻要幾個月搞完。
一堆堆男女坐在倉庫前掄苞穀。這時農村還沒有脫粒機、粉碎機。靠農閑時全隊社員用最原始的方法,手工脫粒,幾十畝地的苞穀棒子夠叫人累的。在坪裏的社員怕冷,中間燒一堆鬆柴,紅彤彤的火焰竄起老高。
倉樓上的廣播不時傳送出公社廣播站放出的樣板戲和革命歌曲。凸砣不時學幾句,他最喜歡唱《紅燈記》裏李玉和唱的:“鳩山設宴和我交朋友……”沒頭沒尾,就隻會這麼一句。一會兒又學《沙家浜》裏的胡司令:“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他早跑調了,還唱得津津有味。接著他數了數在場掄苞穀的男社員,說:我們這個組比胡司令的隊伍還強,有十幾條槍。又摸摸褲包腦的腦袋說:這杆卵槍老裝著褲襠裏,打不響了!大家哈哈大笑,談古說今,在嬉笑聲中度過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