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選舉國民黨員(1 / 2)

第64章 選舉國民黨員

大隊部禮堂裏擠滿了五類分子,二十一種人,男男女女,有年老有年壯的。抄了家後,集中到這裏關了一夜。幾個民兵輪流看守。農村人習慣早睡早起,不慣熬夜,一晚上沒吃東西,個個又餓又渴又困。有幾個倒在地上打呼嚕,幾個女的拖了幾把稻草鋪在地上後躺著。也沒洗臉,眼屎鼻涕,憔悴不堪。沒哪個說話。有幾個已經感冒,連連咳嗽。他們不知道到這兒來幹什麼,不敢走,又不敢問。

劉子雲和袁洛木兩人都是知識分子,很快坐在一起,原來隻聽說彼此的事,沒有麵對麵交談過。這次見了麵互相寒暄起來。先介紹彼此的家世,再問到兩人打右派的原因。袁說:我們在部隊時,說話很隨便,何況那次打右派是號召大家大鳴大放,幫助黨整風,幾句話就打了右派,整了十多年,全家人吃了虧,小兒都沒讀出書來!

劉子雲說:我在大學讀書,大鳴大放,任何意見也沒提。打右派本來結束了,上級分配給係裏的右派指標沒完成,於是就翻學生檔案。查到我家是地主,就把我補了個右派。這頂帽子越戴越重,現在我快要壓垮了。

兩個右派大學生同病相憐,越談越投機,誰也不用擔心誰檢舉誰。

我們兩人不能互相串門,隻有今天這樣的機會才能談一談,再過一會,他們一來我們就談不成了。袁洛木穿一件沒口袋的衣服,既不像農民,又不像知識分子。

我老婆的縫紉機被抬來了,不知為什麼又要抄家,這是哪來的政策?我是右派,我老婆不是右派,怎麼搞起株連來了!恰好我老婆不在家,不然她要拚命!劉子雲皺著眉頭,他雖然比袁洛木年輕幾歲,同樣憔悴。

我住在飼養場的豬圈裏,前次學生來看我,我簡直無地自容。袁搔著自己的光頭。

我的學生都遠在他方,沒有人來看我。我們現在變成庵堂裏的公雞,就此一輩子了!劉子雲唉聲歎氣。

這時已過茶時,各家各戶開始來送早飯。這是一次飲食大展覽。有些夫婦都抓來了,沒有小孩送飯的,就挨餓。有幾個五六十歲了,餓渴一晚上,早已饑不能耐。如果不是四類分子,早就作為“五保戶”被生產隊養起來了。

快半晌午,根球和幾個大隊幹部來了。庫青先把躺在地上的吆喝起來,每個生產隊的站成一個縱隊,煞有介事地點名。這是全大隊階級敵人大集合。凡地富,夫妻都是四類分子,成雙成對抓來。個個蓬頭垢麵。像土匪部隊,也像一支乞丐隊。

四十七個階級敵人。曹庫青一雙汙黑的手拿著花名冊挨個點名。先用右手食指在伸出的舌尖上沾點唾液,翻開封麵,用力地大聲喊著。

這些人一個個有氣無力應著。八個隊的人站成八個縱隊,一色的沒精打彩。

聽人說,七隊的楊德信解放前的地並不多,因為他收租收債特別凶,動手就打人,就是財主楊德鼇,欠他的鴉片錢未按時還,他仗著自己牛高馬大,抓住德鼇的頭就往火桶裏摁。楊德四的田比他多,因為收債態度好,不硬逼,土改時劃成分,劃成小土地出租,而德信劃成惡霸地主。後來,德信和德鼇同坐一個牢房,兩人又和好了。德信回家後,得了癆病,出不了工。德鼇就給隊上養了一頭水牛。

楊根球開始訓話。他站在隊伍前,習慣地用右手抹一下自己那充滿汙垢油漬,頭皮紛飛,冒著令人窒息氣味的大背頭說:五類分子,二十一種人聽著,這一次,我們遵照上級精神,對你們實行了刮台風。這是無產階級專政,是第二次土改,你們的東西財產,我們沒收了,你們要老老實實,好好勞動改造。不許你們亂說亂動,誰要不老實,我們就革誰的命,就專誰的政。這一次把你們召集起來,是交待問題。哪個先交待清楚,哪個先回去。你們把這幾年來,自己幹了些什麼事,說了些什麼話,都交待出來,能夠寫的就寫,不能寫的就用口講,我和曹庫青副主任,舟書記坐在大隊兩個辦公室裏,你們誰先想好,誰先進來。聽清楚了沒有?沒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