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哥哥不相信,今早還在打吊針。
小妹想哥想得真,為了想哥病在身;
小妹得病同哥講,小扮好去請醫生。
小妹不是病纏身,想哥才是病的根。
醫生來醫醫不好,見哥一眼病斷根。
小妹想哥著病磨,哥哥聽了眼淚落,
妹是哥的相思病,哥是妹的相思藥。
……
我想,他兩唱得如此纏綿,是真動情,還是唱著玩?
味精把手裏煙頭一丟,說,不唱了,開工了!大家立即跟著他上工。
全隊人全力以赴“雙搶”,隻有精怪婆陰悄悄地在心裏做事。她四十多歲,常梳一個黑油油的鬏巴在腦後。嘴有點寬,人說口寬吃四方。左嘴角有一顆紅痣,又有人說那是“好呷痣”,有口富。鼻梁高而尖,眼圈周圍有幾顆土斑。經常穿一身藍士林布大襟衣,腳長褲腿較大。她嘴巴甜,擅長漂人,能從水裏說出火來,說得你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雲裏霧裏中她的圈套。她能漂得你心裏暖融融,全身麻酥酥像沒了骨頭。她家年年喂的雞鴨多,今年早稻一熟,她就打隊上的主意。
她家本來隔稻田有一定距離,隻要她在家裏管好,雞鴨是到不了稻田的,可是她要創造條件讓雞鴨接近稻田。她每天早晨用籠子挑兩擔雞鴨到水溝裏,用竹簾圍成一個七八尺見方的小圍圍,把雞鴨圈在裏麵。上麵用鬆樹枝和黃荊葉搭成一個頂蓬,裏麵陰涼潮濕,雞鴨曬不著淋不著。水溝一邊是斜草坡,草坡上的灌木叢連著一片稻田。竹圍圍裏鴨可以下溝玩水,玩夠了可以上坡,把一個蛇腦殼插到翅膀底下打瞌睡。雞可以在坡上食蟲啄草,在陰涼下棲息。雞鴨和平共處,從沒發生過戰爭。這一片小天地真是其樂無窮。
稀奇的是精怪婆的雞鴨都通了人性。每當人們路過那竹圍子時,明明看到那幾十隻雞鴨都訓服地在圍子裏“咯咯咯”“嘎嘎嘎”地歡樂,待人們出工以後,四周靜悄悄了,這一群太太小姐、公子哥們一聲不響地從竹圍子裏溜出來,以灌木叢作掩護,陰悄悄地進入上麵的稻田。它們不吵鬧,專心專意在稻田裏做地下工作。隻見那尖嘴婆踮起腳尖往上啄,夠不到的就跳起來啄。那尖尖的喙百發百中,一啄一粒。要把它那個食袋填滿,還得啄一陣子。那癟嘴婆卻不同,它的嘴不鋒利,它要像狗啃骨頭那樣,用一雙腳捉住鼻頭然後用嘴咬,它要叉住稻穗往地上拖,然後用一個寬腳蹼踩住稻杆,用癟嘴叉住往外捋,地上還要撒出一半來。它們一邊嘬一邊撒,滿地是殘枝剩粒。約莫半個鍾頭後,酒足飯飽了,一個個扛著大脖子出來,整齊地排著隊一個不掉地,側著身子順著灌木叢魚貫而入進了竹圍子,心滿意足地睡他們的安穩覺。“叫狗不咬,咬狗不叫”,“不叫的狗最厲害”,難道這些畜牲也學會了?
人們一直覺得這竹圍子裏的夥計們安份守紀。直到有一天,隊長站在田壟的高處看遠處,才發現問題。微風吹來,金黃的稻子彎腰低頭連綿起伏,金色的稻浪層層疊疊滾過來又滾過去。誰見了都會心曠神怡,看在眼裏樂在心頭,一副農家樂的滿足之情油然而生。忽然他看到這波浪傳到有個地方傳不走了,那兒的稻子擺不起來。憑他幾十年來的經驗知道,那稻子不是有蟲就是有病。忙走過去一看,有半丘田的稻子沒稻穗,難怪它再不高興地點頭致意了。再仔細瞧,這幾丘田裏的禾穗再不是謙虛地低垂著頭,而是挺著腰硬著脖子光著腦袋直指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