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在後麵把舵柄擺向左邊,整個身子壓住舵柄往右下方劃去,整個木排打直對準洪口衝去。兩人配合默契,我全身高度緊張,毛發倒豎,第一次領略了“全神貫注”的涵義。成功了,沒有半點誤差。“嘩啦”一聲,排頭越過洪口的擋水木直插入水中,排尾一下向上翹起。我一個趔趄往前撲,口鼻進水,嗆得眼冒金花,還沒回過神來,全身立即隨著木排浸入水中,排頭還沒完全浸到河底,排尾又“撲打”一聲滑到洪口下,隊長也撲到水中,好一個青蛙喝水式!整個底排浸入水中,排上第二層第三層是鬆散的鬆條,一下向水上浮起,沒幾秒鍾,我和隊長雙腿跨在幾棵鬆條上也一下子向上拋起又落在木條上。像騎馬一樣,分腿騎坐在幾棵木條上,頭昏眼花,不知怎麼形容。像演戲?不像。像耍魔術?不像。人生第一次享受這種奇特的滋味。真是千載難逢!整個過程“魂飛魄散”。幾秒鍾,上下三層排又重合,整副排象箭一樣向前射去。排上的雨具、幹糧全部拋入水中,蓑衣、鬥笠漂了一河,河裏開起了雜貨鋪!
總是揪著一顆心,總是全身痙攣,在高度緊張中磕磕碰碰又過了兩道壩。然後來到赤木深水氹。氹的右岸是高聳的石壁,石壁上是巍峨的鯰魚嶺。這鯰魚嶺下水悠悠,一條魚船正在那裏撒網。不一會,網起處,老遠見白魚條條入倉內。一個男人撒網,一個孩子撿魚,一個女人搖櫓,他們真是神仙一般逍遙!
前麵就是著名的“人”字壩。“人”字頂上是唯一的洪口,“人”字兩撇的末端都是車籠。人字壩象個分水嶺,水向兩邊急流,木排、船隻很難投準洪口。排到這裏,人人眉毛倒豎,各個毛孔收縮,都成了紅麵張飛。前麵排上的人隊長的兒子春兒和鄭子明。春兒也和我一樣,大姑娘坐轎——第一次,哪裏熟悉河道?他們接近洪口時,鄭子明緊握舵把,對正前方。春兒卻誤把左下方當洪口,努力向左撐去。水聲振聾發聵,兩人在同一副排上的前方和後方,互相麵對著聲嘶力竭地叫喊,還是互聽不清。鄭子明指揮失靈,急得直跺腳。他雖然在後麵掌舵,因為春兒往下撐,他往上撐,兩人用力方向相反,他怎麼也無法改變目前這危險的局勢。好像蔣介石兵敗如山倒,喊天也無用。水流若奔,稍縱即逝。他們的木排很快向左邊的車籠衝去。有生命危險!我們的排就在他們後麵,此情此景,我和隊長看得非常真切,整個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哎,隊長為了我的安全,把同是生手的春兒交給鄭子明。鄭子明雖然水性不差,無奈他視力欠佳,今天——我剛一走神,我們的排就偏離了洪口。趕緊靠緊壩基!遲了,怎麼也停不住。逆水行筏,不進則退。拚!我和隊長的勁使到一塊,咬緊牙根,繃緊脊梁,用勁撐!怎奈水急卵石多,篙尖沒有安鐵樁,輕浮不受力。我們筋疲力盡,排仍不能前進半步。怎麼辦?一鬆勁,前麵的排就是榜樣!必須速戰速決。如果後麵的排衝上來,就會撞個粉碎!隊長高喊:不要鬆勁,頂住!我們頑強堅持了幾分鍾,頭頂冒汗,雙腿發顫。這是與大自然進行力的搏鬥,是毅力與意誌的決戰!
這時隊長突然來了靈感,放下竹篙,彎腰抱住壩樁,雙腿往排上一蹬,排忽然前進了一步!我倆共同努力,一共換了八個壩樁,排頭接近洪口,我猛地把篙尖使勁往壩上一撐,排尾將要打直,排頭對著洪口衝去。不好,排尾還未完全擺正,洪口的大水一衝,木排“嘩”地一聲往側麵橫著向上垂直豎起,隊長象一顆彈丸被射出老遠,甩到壩下的河麵上,很快被水衝走……我的心痛了一下,由於篙頭在壩上的支撐作用。使我竟被“釘”在排上沒被拋下來。僅幾秒鍾,豎著的排又神奇般“啪”地一聲落向水麵,我被重重地摔落在排麵上,排像離弦之箭向前衝去,我仰麵望著藍天飛向後方。我的脊背痛得不能動彈,神誌還是十分清醒。忽地想起隊長在前方掙紮,不被這飛速的木排撞成肉餅?猛地側轉身一看,哎呀,木排正向他飛去——隻見隊長突然向後一仰,木排從他身旁擦過,真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