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腦殼,你那汗水那樣不值錢?像水一樣灑,沒花本錢?鹹龍吆喝著。銅腦殼用汗巾擦著額頭和眼角的汗,眼睛都睜不開。
銅腦殼叫楊湘勤。他的雅號是鹹龍取的。鹹龍和凸砣是隊上的綽號博士,全隊所有的綽號全都出自他倆之口。他倆的綽號又是互相贈送的。這要獨具匠心,綽號才能恰如其分,才能得到村人的公認。要抓住鎊自的特點加以誇張,耐人尋味而又使本人無法辯駁又不至於惱怒。比如勤滿爺和黃閹牯,同是禿頂的老者,鹹龍就根據各自的特點,一個取名銅腦殼,一個取名雞蛋殼。
銅腦殼那肥碩的頭顱呈古銅色,在亞熱帶紫外線的照射下,泛著褐色的油光。前半部的森林已全部毀滅,裸露的黃土高原已無法進行水土保持,每遇山洪爆發,就從光滑的高原上傾瀉而下,頃刻就消失殆盡。無數條小溪須臾就往眼睛裏脖子裏衝去。尤其是夏秋的汗水又多又鹹,又辣又澀,汗水越過前額像瀑布樣掉進懸崖下的深潭,咬得眼睛生痛。害得銅腦殼不管何時脖子上總套著一條毛巾,不停地擦拭。
雞蛋殼又別具特色,前邊腦門和周圍還有稀疏的雜草,後腦勺卻是一個敞開的國門,海關無人把守,門戶開放。裸露的橢圓形禿頂失去了遮蓋,夾在兩側棕色的頭發中,儼然是誰在草窩裏下了一個野蛋,蛋殼上還冒著絲絲熱氣。
大家幹累了,鹹龍說:味精,來兩首,把陽雀逗出來,給大家調調味!
隻見味精清了清嗓子,用汗巾檫了檫額頭和脖子,唱起來:
低頭望河河水清,不知河水有多深;
丟個石頭試深淺,唱首山歌試妹心。
那邊香秀立刻甩過來一首:
低頭望河河水清,丟個石頭試水深;
水花濺在哥身上,不見小扮吭一聲。
味精當然要回敬她:
低頭看河河水長,哥是河邊打魚郎;
小扮喊妹千百聲,不見回頭看看郎。
香秀又接著唱:
低頭看河河水長,哥是河邊打魚郎;
小妹心想回頭看,又怕哥是別人郎。
……
兩人歌喉都嘹亮,悠悠揚揚,你來我往,唱得山坡都是笑聲,聽得大家如癡如醉。隊上人尤其喜歡聽香秀的歌,把她比著陽雀。不知不覺,麥地就割了一大片。
不知是為了休息而抽煙,還是為了抽煙而休息,幹到中途,男人們總要坐成一堆,培養了不少青年煙民。
喂,過來,璞璞,濤濤,你們兩個也來一支!鹹龍喊我們。
蠶豆子腦殼,把你的好煙拿出來!鹹龍對楊江說。
楊江被稱為“豇豆子”,可是鹹龍一定要把他改為“蠶豆子”。
你看,他頭頂這個疤,不象襠裏那指甲印?蠶豆子不也有個指甲印?他是組長,頭頂有點熱氣,不正是那家夥?
他這一發揮,個個笑得前倒後歪,有的捧著肚子,有的笑出眼淚。
別人的綽號,個個認賬,隻有“蠶豆子”這雅號太形象了,“豇豆子”堅決不接受。不接受沒辦法,隻要群眾接受了,大家腦子裏備了案,口頭上一流行,你想甩也甩不掉。“蠶豆子”哭笑不得,大罵鹹龍“不得好死!”鹹龍笑笑,隻管抽他的煙。
不少人一想到這個雅號,就暗暗發笑。
鄭之明,你卷那麼多煙當飯吃?凸砣說。
大家都吃一驚:怎麼又多了個角色啦?
凸砣說:鹹龍右眼蘿卜花,獨眼龍,不是趙匡胤手下的鄭之明?
大家齊聲說:不錯,取得好,就叫鄭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