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話(1 / 2)

夜裏,李萱畫被傳進大帳。一掀帳門,他便看見總兵坐在帳中的身姿。王嶄披著一件裘皮,此時顯得比平日要矮小。並非因為王嶄在坐著,而是他的身體在寒冷中有點蜷縮。時值七月,凜冬正以早於常年之勢襲來,對於生長於江南的王嶄來說已經是在嚴冬之中。李萱畫走到王嶄桌前立定,王嶄還在看著桌上的地圖。地圖上做了形形色色的小標記,旁人不能明白這些標記都是什麼意思,像個淘氣孩子的塗鴉。王嶄抬頭示意讓李萱畫坐下,李萱畫便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了。生於北方的李萱畫還能適應蒙古的寒冷,筆直的身板顯出的大將之風,反把王嶄蓋了過去。李萱畫猜測著總兵問的第一個問題會是什麼,結果卻是他認為最不可能的那個:“我看到你的名字了,為何一個男兒,卻要起個女名?”從小到大這個問題被問過無數遍,李萱畫已經能一字不差地將其原委說明:“從前有個爹遇一算命先生,先生說他會育有四女。他沒有過多祈求什麼,隻希望女兒能成小家碧玉,在大女兒出生前就定下四人名字,由大到小是琴棋書畫。誕下四人是說得沒錯,隻是最後一人是個男兒,於是我便得到李萱畫這名字。”聽完一個有趣的故事,王嶄的愁容舒展了一點,饒有興致地追問:“你是名門之後,那禦雷之術也是家傳的?”李萱畫謙虛地低下了頭,回曰:“家父隻是個商人,並非名門;這禦雷之術也是向別派偷學而來,當初師父怒斥丟了宗派的臉,把我打個半死。”他的視線悄悄地移向大腿根,仿佛當年挨揍的屁股到現在還在發燙。“你的法術,師從何門?”王嶄將臉往前伸,頗為急切地問。

“畫派。”

王嶄喜出望外,他的心剛度過了寒冬,正向著暖陽怒放。畫派乃術法大派,天下聞名,由李萱畫作先鋒,定能鼓舞士氣。不過王嶄心裏還有個疑問,他追問道:“不過我們身在異國,你是如何使出法術的?”這一問讓李萱畫愣住了,他似乎對這沒有概念。“不知道嗎……還是不作追究好了。”王嶄想著,為免尷尬,立刻又轉移了話題:“你可願受命於這危難之中?”李萱畫將正麵轉向王嶄,抱拳說:“屬下隻怕一身技藝無用武之地,隻要總兵發令,屬下便赴湯蹈火。”王嶄聞言,一拍桌子,起身道好:“不如我收你為徒,將兵法傾囊相授?”李萱畫嘴角一勾,調侃道:“我看老師用兵未必如我精明。”王嶄聽了這番狂言,仰起頭哈哈大笑:“你也確實厲害,今天在地上那條線,你是算準了敵人的箭越不過?”李萱畫沒有半點遮掩,如實相告:“那隻是看了起初向瓦剌弓箭手衝鋒時射在地上的箭與他們的距離,憑感覺劃出的,也沒施任何巧術。隻是為假裝威風,一挫敵軍銳氣,本想還可能身中幾箭,如此毫發無傷也是運氣。”

王嶄對這新徒弟很是滿意,左手兩指敲著桌子凝視著帳門,稍微考慮了一下,最後立定心思,說道:“現有一參將的空缺,我想讓你補上。”李萱畫先是一愣,王嶄以為他是擔心這種越權任命犯了律法,正要開口解釋,李萱畫卻問了一句:“是許參將陣亡了?”王嶄聞言,心裏一沉。參將許雲與自己也是舊交,為人耿直,深得士兵信賴。許雲正是死於今天的那場本應輕鬆取勝的戰鬥,那場由王嶄指揮的戰鬥。他轉身離開椅子,將裘皮往脖子上又圍緊了一點,奈何孤獨感還是揮之不去。王嶄回頭再看李萱畫,正欲說話,眼裏卻映進了李萱畫失態的模樣。這七尺男兒雖沒有哭聲,淚水和鼻涕卻已流滿了整張臉,看得王嶄不知該作何反應,半餉才說出一句:“把鼻涕擦一下吧……”李萱畫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仔細地擦幹淨自己的臉。擦去眼淚鼻涕,那張臉看起來總算是舒服多了,王嶄想不到這麼個能征善戰之人,居然這般輕易落淚。

許雲之於李萱畫有知遇之恩,是許雲向上級進言,提拔了李萱畫。“今日一戰實在是我軍作戰經驗不足導致的敗果,請老師不要自責。”即使李萱畫不說,王嶄也會找到原因,但這樣沒讓王嶄心安理得。他本想通過一次突襲為隊伍建立士氣,誰知卻戰得如此狼狽。王嶄低聲道:“為師知道……”當然知道,可知道又怎樣?王嶄越發感覺心髒被絞了起來,擋在桌子下的手緊緊揪住了自己的衣角,他將李萱畫支開:“明天到新隊報到吧,把隊伍整頓一下,現在就先回去吧。”王嶄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有挫敗感,這不但會影響士氣,他的自尊也不容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