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統十二年六月，大明國的朝廷裏依舊吵翻了天。在更早的一個月前，兩派的立場是正好相反的。朝堂少不了兩派人的對吼，直到大家都吼不出來了，當天就退朝，改天再吼。這種鬧劇向來都喜聞樂見，那些耳熟能詳的名人在麵前歇斯底裏的樣子，要是安排座位圍觀，多少都能坐滿。王直在朝堂上很安靜，百官時不時看向他，隻能看見個冷冷的身影。年事已高，這種場麵總是力不從心了。何況今天的鬥爭不在朝堂之上，退朝後王直還要再直接麵見皇帝，為此王英也從南京趕了過來。
“二王”都是先帝的重臣，就算不能馬上否決出兵援助的決議，盡量拖延時間也好，能拖到韃靼覆滅也就沒有出兵一說了。皇帝的書房裏傳出一陣陣笑聲，一個是年輕的男聲，一個是有點尖細的怪聲，聽著頗為難受。王直王英兩人走進去，拜見了皇帝，旁邊還有個像皇帝貼身衣物一樣，每次都能見到的宦官王振。即使是聖上麵前，王振也毫不客氣地馬上收起了笑臉，皇帝則顯得頗為尷尬，兩人如同互相搞錯了角色。王振深得皇帝信任，控製朝廷已經數年，不順從的人就被排擠，王直這種更是被視為死敵。王直倒沒把王振當作死敵，他隻是與一切不正直為敵罷了。本質雖不同，結果還是一樣，王振這個人就算再拚命掩飾，小到呼吸這種動作都會顯得不正直。皇帝忙為這個氣氛打圓場，說道：“二位大人是‘二王’，先生也是姓王，皆是德高望重之人，何不幹脆合稱‘三王’？”隨後自己一人傻乎乎地大笑起來。王振維持著那張臭臉，王英不屑與宦官為伍，也沒作任何表示。王直趁著笑聲未落，還沒陷入尷尬的沉默，反過來為皇帝打圓場：“陛下說笑了，‘二王’乃是外人言之過實，豈能與王先生齊名。”王振嘴角一撅，對於王直的“自知之明”勉強領了情。王振要麵子，王直就給他麵子，隻要不讓小事耽誤了大事。王直不願再把時間分配給任何其他事情，直入正題：“皇上，臣懇請為出兵瓦剌再三思。如今瓦剌與韃靼間大勢已定，我國出兵也不能助其挽回。加之今年入冬較早，將士們進入蒙古必受嚴寒之苦。倉促進軍，我軍的後勤補給也會跟不上，讓將士白白犧牲在異國他鄉。”
皇帝沒來得及張嘴，王振就先發製人：“王直！當初勸皇上出兵的就是你，如今又百般阻撓，是要戲弄皇上嗎？此事議了足足一月還不夠嗎，不要再因這種小事打擾皇上！”針鋒相對的言辭無一處不顯露出“對人不對事”的想法，皇帝也聽了出來，可王振就是這麼得寵，沒受一句斥責。麵對毫不掩飾的攻擊，王直圓滑地打了回去：“先生，當初和如今狀況不一樣，當初韃靼以提供補給為條件請求援助，兵力和後勤上都能占優；如今韃靼危在旦夕，不僅補給不能提供多少，萬一兵敗，我軍又不能及時撤離蒙古，將造成無謂的損失。況且當初韃靼向我國請求援助之時，王先生也是反對出兵的，豈是在下戲弄皇上呢？”論口才當然還是這些文官厲害，不然王振也不用急著把他遣走。王英抓緊機會把話接下來，以充分發揮“二王”的分量：“自皇上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國泰民安。但臣初到南京便聽聞當地官吏貪贓枉法，破壞陛下辛苦奠定的太平盛世。經臣四處打聽，不僅南京，全國多處皆有貪汙現象，臣已掌握了部分證據。臣認為應先整治官吏，保留國力，等國內穩定了，再去解決他國事宜。”可現在一言九鼎的已經不是皇帝了，皇帝把事情全交給了王振打理，甚至有人開玩笑說皇帝的嘴巴長在王振的腦袋上。“二王”與王振你來我往，王振雖然理虧，卻有恃無恐。“二王”的努力也讓皇帝有感於大明有賢臣，隻可惜皇上認為的賢臣裏還有個王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