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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空閑少佐

——穆時英

一點不含糊的,就在空閑少佐的後邊兒,手榴彈猛的炸了起來。在腳下沒多遠,有人叫媽,一回兒便咬緊了牙哼唧著。慘哪!神經纖維組織那兒像一萬隻蚱螞在爬著那麼的難受。一陣冷,覺得血順了脊梁蓋兒往下淌。帶了傷咧!

東京的年輕的妻和才六歲的孩子浮到眼前來了,是的,他家是在東京郊外,門口有盞大紙燈籠,兩盆精致的小盆景……挺著槍刺,咬緊了牙的自家兒的部下盡搖晃……家的四邊是有櫻花的……隻聽得各式各樣的槍聲,眼前的人,慢慢兒地模糊起來啦,便倒了下去。也不覺腰下那柄軍刀墊的疼。人,人……槍刺,鋼盔……子彈呼呼地掠過去……天,廣大的天空,蔚藍的天空。天小子下來,變成灰白的,這不是妻的臉嗎?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遠了,浮在空氣裏邊,越浮越高,越來越遠啦,接著便一下子,什麼都沒了。

在做夢吧?迷迷糊糊的,像有誰在走到身旁來,像有什麼溫柔的東西按著自家兒的腦門。一用勁,猛的一下子睜開了眼。眼前是一片白,在空中飄蕩著,慢慢兒地清楚了起來,按在腦上的是一隻女性的手。床沿那凡是白的看護服。再仔細一瞧:白床巾,白椅子,白小幾,白牆壁,白窗紗,一種舒適安逸的感覺。

沒死嗎?

便一邊抬起眼光來,一邊想:“是在東京病院裏不成?”

可是把手按在自家兒腦門上的並不是妻,卻是個支那女子。別的病房裏的哼卿,門外在走著的人,遠遠的汽車喇叭……慢慢兒地跑到聽覺裏來了,她挪開了手,低下身子來,輕輕兒地問:

“醒了嗎?”

淡淡的香氣氛氫著,自家兒的臉上是一雙透明的眼珠子,友誼的笑勁兒,體貼的臉。想點一點頭答應她,剛一欠身,脊梁蓋兒就刀子紮著那麼的疼。

“別動,你傷得很厲害呢,靜靜的躺著,我等回兒再來瞧你。要什麼你叫我就行。我姓黎。”

甘蔗味的北方話,在北平使館裏當過三年武官的他聽起來是很親切的。她把他的胳膊放到被窩裏邊,把被窩拉到肩上便走了出去。

屋子裏隻有一個人。

要是傷好了的話,我要天天替她祝福,這支那的女兒是這麼小心地看護著我啊!看護著她的敵人,是俘虜啊!俘虜哪……俘虜哪!家裏準以為我死了咧!

大海的那邊兒,在細巧的紙紮燈下,在櫻花裏邊,在明秀的景色裏邊,有他的家,小小的矮屋子。出發的時候兒,妻在太陽旗,紙紮燈和歡呼的聲音裏邊低低兒地哭泣著。兒子牽著他的武裝帶:

“爹,你上哪兒去呀?”那麼麗麗拉拉地問過他的。

妻啊!兒子啊!在海的那邊兒哪!多喒再能和兒子一同到上野公園去打棒球?軍部裏一定以為我是死了:我是在被包圍在敵人陣地裏苦戰了兩天的。《朝日新聞》上會記載著我的戰績,我的名字會放在戰死者的名單裏邊,妻也許已經領到了撫恤,她會在深夜裏躲著哭,給兒子瞧見了便會纏住她問:

“媽,怎麼啦?怎麼啦?”不依地。

他們不會知道我還活著,不會知道我是俘虜。支那人的俘虜啊,軍部知道了會怎麼著呢,押回國去?逼著我自刎?總免不了死的。為什麼不死在廟行哪!支那人的俘虜……

翻了個身,脊梁蓋兒上猛的又疼了起來,不由呀了一聲。

門開了,黎姑娘走了進來:

“怎麼啦?”坐到床沿上。

討厭!她為什麼要那麼小心地看護著我呢?帝國軍人是不偷活的,她以為我也像支那人那麼怕死吧。討厭的,壓恨兒就不用把我弄到這兒來,讓我死了豈不好?我得對她說,不用她白費心,可是她是那麼小心地看護著我啊!

“我怎麼會到這兒來的?”

“已經四天了,×師長特地派人送你來。”

“是的。”

“×師長?不是×××嗎?”

“不是個胡髭很多的人嗎?”

“對了!”

“啊……”

說到這兒便默著望天花板,記起四年前的好友了,×師長是他在步兵學校時的同學,他們曾角過力,曾一同地上帝國劇場去,他受教員罰令立正一點鍾時,×師長替他不平過的。可是現在是敵人咧。他們的部下互相攻擊著,大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拚。×師長不是他的好友嗎?那麼為什麼呢?為什麼?這就是戰爭,就是愛國嗎?

屋子裏充滿著藥品的氣味,黎小姐坐在那兒,素潔的裝束使他想起了聖女瑪利亞,肚子有點兒餓了。

“黎姑娘,我可以吃東西嗎?”

“餓了不是?”

“有一點。”

“你躺著,我去拿。”

瞧著她走出門外,門把他的視線隔斷了。

靜靜的太陽光照在窗紗上,空氣裏帶著花香。她剛才坐著的地方兒,有一種暖和的,芬芳的有機體流著。她有雅致的儀態,勻稱的胴體。想起哪兒看過的一本小說上傳奇的戀愛了:好象是一個美國軍官和德國女間諜的一段孽緣;啊……啊……可是哭泣著的妻的臉猛的湧上來啦。

黎姑娘走了進來,拿著一杯牛奶和一塊白食巾。把牛奶放在床前的小幾上,幫著他豎起身子來。

“創口疼不疼?”

“不,嗯。”便忍著疼靠在床欄上;床欄在他闊肩膀的重量下,吱吱地哼著。

把牛奶拿給他,替他把食巾放在麵前。猛的一串眼淚擠到眼眶子裏,趕忙把牛奶和眼淚一同地咽了下去。

“黎姑娘,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你太好了!”

“靜靜兒的躺著吧,你不能多說話的,睡吧。”

閉上了眼,她站在床旁。一回兒他打起鼾來,可是並沒睡著,聽著她踮著腳走了出去,門輕輕的鬧上了。他睜開眼來望著窗紗。

不知哪來的傷感蕩漾著。

夜是溫柔而靜寂的,慢慢兒的從窗外溜到屋裏來了。

黎姑娘闔上了門,走廊上沒一個人,走到窗前,靠著窗,臉貼著窗紗,盡想。

就在那屋子裏,躺著她看護著的人。昏迷了好幾天,以為他要死了,不料又醒了回來。一個重傷了的人在自家兒的看護下又活了回來,真是夠高興的事。

黎姑娘笑。

可是他不是她的敵人嗎?死了不好嗎,死了倒也很可惜的。他有一個強壯的身子,臉是黑了點兒,那濃秀的眉毛和沒有雲的天空似的眼珠子,死了真是太可惜啊。可惜嗎?恨他吧?恨他吧!

便找著恨他的理由,可是卻連一點厭惡的情緒都沒有。

記著!就譬如我一家子全叫他給殺了,譬如自家兒給他,啊!便瞧見自家兒給他逼著,給他扯掉了衫子……呸,胡思亂想什麼。不會這麼的。很懂事的人。今天他不是很有禮貌,甚至有點溫柔的嗎?可是恨他吧!為什麼要替他換繃紗,換藥?為什麼那麼小心地看護他?為什麼?早就應該扔了他不管,讓他死的。為什麼不恨他?恨他啊!敵人哪!就譬如——

—個聲音,輕風似的低低的吹來!“黎姑娘,你太好了!”誰在說呀?夜嗎?窗外的夜嗎?可是夜是靜寂的。

一雙夜那麼溫柔的眼珠子在窗外閃。恨他啊!可是那雙眼珠子卻酒似地流進來啦。但閉上了眼——是有點兒醉咧。

醫官側著腦袋診了脈,從他嘴裏把溫度表拔了出來,對著窗子望了一望。

“大夫,不要緊吧?”

“幸虧你生得強壯,總算捱過了。現在熱度退了許多,心髒也很康健,隻要靜養幾天,便可以收口的。”說著便替他在胳膊時上打了一針,叫他翻過身去換繃紗。

一層層的繃紗解了下來,裹著藥棉的鉗子搠在創口裏。黎姑娘的手在那兒按著,輕輕兒的。疼得歪扭著臉,抓住了床沿忍著。酒精的氣味很濃。這麼看來是死不成了。死呢?還是不死?

黎姑娘的手跑到腦袋上來啦,撫著他的頭發,柔軟的話:

“疼嗎?再忍一回兒就完了。”

臉上痛苦的皺紋都平了,歎息了一下。沒有痛苦,也沒有傷口似的。他想跪在她腳下,虔誠地向她頂禮。她不也是很可愛的姑娘嗎?她是支那人,可是要殺她的心思卻一點也沒有。如果有誰傷害她,倒怕會去救她的,不顧性命地。

涼快的繃紗一層層的繃著,還有點兒疼,可是心裏卻象穿了燙得很平的軍服似的爽朗起來。想說些話,想笑,象春天就在窗外等著他似的。連自家兒也莫名其妙地問著:

“大夫,我可以抽煙嗎?”

“再過幾天就可以了。”

“空閑君,身子還弱得很呢。沒瞧見自家兒的臉吧?——多蒼白啊。”

他不說話,隻那麼地瞧著她。現在是什麼都扔了,武士道,自殺,戰死全不想。樂得身子要炸啦。

“你要什麼盡說,我可以打電話去問×師長要的。”醫官說著便出去了。

“黎姑娘,我很想見見×師長呢!”

“他很忙,怕抽不出空兒來吧。”

“隻要還活著,總要見他一次啊。”

沒話可說了,他想著這位爽直的老友。還記得他有一次晚上刮胡髭,第二天早上起來又長滿了,恨得他把下巴刮得全是刀痕,害大家笑痛了肚子。不由地又笑了出來。

“笑什麼呀?”

卻見黎小姐不知多久跑出去的,正從門口那兒走過來,拿了一身襯衣。

“我笑×師長。我們在步兵學校讀書時,他的胡髭長得頂快,頂硬,一晚上就長得挺長的。”

“真的嗎?”她輕輕兒地笑了起來,把襯衣放在床上道:“×師長是你的好朋友不是?”

“弟兄似的!”

“×師長時常打電話來問候你的,今兒又巴巴的叫勤務兵送襯衣來。其實他不送來,我們也要替你換的,已經很髒了。”

“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他咧。多咱他再打電話來,替我說一聲兒我掛念他吧。”

“報答那類的話是不用說的,空閑君,就希望你回到國裏去反對戰爭吧。”深怕使他為難的神情。“可是我幫你換衣服吧。”便揭開了被窩,替他換上了褂子。

“多下來的讓我自家兒來吧,不好意思的。”

她臉紅了起來,訕訕的。他覺到自家兒的話有點兒輕薄,就搭訕著把被蓋上了。

“不好意思再勞動你咧,傷口倒不疼,這點兒事情自家兒還做得動。”把換下的褲子交給她。

她接了褲跑出去,瞧著她的背影,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來啦。要是我不是她的敵人多好啊。她好象有點兒——

至少不討厭我,要不然,為什麼這麼小心地看護著我哪!我不是殺過許多支那人的嗎?也瞧見過自家兒的部下奸死支那女子,卻並沒責罰他們。

心裏膩煩著,憎惡著自家兒。為什麼要殺他們呢?對他們是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惡感的。可是,在步兵學校裏,教員們不是告訴他征服支那是帝國軍人的義務嗎?真有點兒給她迷了咧!怎麼懷疑起這些來了?應該死的,給手榴彈炸傷的時候兒就該死的。就是現在也該立刻自殺——隻要幾天不吃東西就行了。可是妻願意他死嗎……

春天快來了,窗外是那麼可愛的夜色啊!穿著新的襯衣真是舒服,住在病院裏,讓黎姑娘那麼的姑娘陪著簡直是幸福的。這些幸福不是×師長給我的嗎?這胡老哥近來不知怎麼了?四年不見咧!怕牙齒上麵也長了胡髭吧。哈哈!真想不到的,現在我們竟在這兒變了敵人了。在學校裏想到現在這麼的情形,誰也要笑的吧?敵人!要是他對我說:

“空閑君,我要槍斃你,你是我的敵人。”

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要是我對他這麼說,他也會當我神經錯亂的。我不用瞧見他,也不用聽見他,隻要把手在他臉上摸一下就能認出來的——這熟悉的胡髭啊!能夠再在一塊兒住一夜,就像在學校裏那麼的,我有一枝好煙,他想分一半,我不答應,就扭在一塊兒倒在床上,把那枝煙搶得稀爛,大家喘著氣罵……多有味兒!我們怎麼會是敵人呢?為什麼要打?為什麼?誰也不希望打的。誰要打呀?……呸,不要臉的,帝國軍人的氣節全給我毀了!這麼的主意,給人家知道了,誰也要罵我的。死吧!怎麼能做支那人的俘虜哪?死吧……死嗎?可是活著總是好的。譬如煙卷兒,死了就沒福抽。竟一個心兒想抽起煙來啦。

“隻要能抽煙,就是再過幾個月也不會寂寞的。”

醫官每天來兩次,來了總跟他談一回兒。日子很容易的混混就過去了,又像很長,很不容易混過去的。

一見黎姑娘走進來便問:

“今天可以抽煙了嗎?”

總是笑了笑,騙孩子似的:

“寂寞了不是?”便坐下來:“我和你說閑話兒,好不好?”

黎姑娘是很會說話的,一種粘性的聲音,像剛學說話的孩子似的。談著東京的不忍池和上野公園,×師長,北平的風俗和西山。把泣也忘了,哭泣著的妻也忘了。

再有誰向她說在她前麵躺著的那個年輕人就是殘酷的日本軍官,她也許不會相信的。他的性情兒她全摸熟了。她知道講什麼話他會高興,講什麼話他不愛聽。他也知道冷,知道熱——不也是很可愛的人嗎?

空閑少佐的思想也有點變了。他不再想到自殺,不再想到戰死的光榮、有時也會猛的覺得自家兒是卑鄙的,不配稱帝國軍人,可是為什麼帝國軍人一定要自殺呢?便固執地向著自家兒問。這是武士道的精神,這是大和魂!可是大家親親熱熱的豈不好?戰爭,為什麼來著!

黎姑娘不在的時候兒卻覺得寂寞,一種淡淡的哀愁會浮上心來。就低低地唱著徘句。

一張女人的臉,蹙著眉尖老浮在眼前,這是妻。那張臉卻是很模糊的,再也記不清那嘴犄角兒是怎麼的了。怎麼能忘了她啊!苦苦地想著她的模樣兒,總引不起清晰的印像來。慢慢兒的那臉上長了胡髭,胖起來了,清楚起來啦。

“空閑君,認識我吧?”那麼說著。

一回兒那張臉卻又淌起淚來啦,淚珠在搽多了粉的腮幫兒上流下來,劃出了兩條淡黃的線,鼻子下麵和嘴的四邊也黃了起來,粉也沒有了,胭脂也沒有了。瞧見過那張臉的,是在出發的時候兒,在太陽旗下,在紙紮燈籠和歡呼聲裏邊兒。接著便是也像自家兒那麼拐著兩條腿的孩子。不知道還能見到他們不能。軍部一定不讓我回去的。會槍斃我的!軍法!命令!紀律!要打的人去打吧!如果能活著回去,我是不願意再打了。

成天的那麼想著,妻的臉,×師長的臉老在窗紗上,在天花板上存在著。可是那麼地盡想著是痛苦的!一口煙把那些噴了多好!

第一次抽到煙的時候兒樂得百嗎兒似的,用尼古丁麻醉著自家兒,什麼也別想它,飄飄地,飄飄地……從黎姑娘的手裏搶過那隻黃色的盒子,打開來,裏麵裝滿了橡皮頭的英國煙,拿了一枝叼在嘴犄角兒上,和蔚藍的煙一同地。

“是師長送我的吧?”

“不,現在前敵打得很厲害,×師長連聽電話的功夫也沒了,這盒煙是我送你的。不懂好不好,隻是價錢還貴,大概不會十分壞吧。”得意地站在那兒。

聽了那麼的話,自家兒連話也說不出啦。望著她,並不帶一點兒感激的心情!這心情是和日子一同混過去了。

她不作聲,望著那一圈圈的藍煙,在想著什麼,又不像在想著什麼。意識上是一片空白,在那空白上卻有一縷淡淡的雲影。她希望一些粗魯的動作和瑣碎的話。可是一有了聲音自家兒便會吃驚的。

她臉上的笑勁兒,困窘的視線,他是明白的,很明白的。應該說些話的。說什麼呀!說感謝她的話嗎?不會是要我感謝她才送我一盒煙吧。美國軍官和德國女間諜,隻得想起那本小說了。從煙裏邊望過去,她今天好像故意多擦了些胭脂。那張嘴像沒開透的櫻花!那麼的事真是糟糕的,她是中國人,我是帝國軍人啊!

尼古丁麻醉不了神經的時候兒是有的!

成天地壓到心上的重量又壓上來了,總有一天要回去的。不是槍斃就是再上前線去打,打支那人,打×師長!黎姑娘是永遠不能再瞧見了。住在病院裏的日子也會過去的。我再想起現在來時怕不是坐在牢獄裏便在地獄裏吧?報答×師長的日子不會有的,愛著黎姑娘的日子也不會有的。可是我是他們救活的人啊!就是在東京也不會這麼可感地看護著我的吧?軍部怕早就把我忘了,誰都把我忘了。×師長卻隔了四年還沒忘了我。友誼有時是比戀還堅強的,比夫妻的情緒還悠久的。妻怕也嫁了人吧?可是妻也很可憐的。啊,戰爭,我為什麼要做軍人哪!現在反悔也遲了……

便痛苦地抽著煙。

創口慢慢兒的結了疤,鄉思也和疤一同地掉了。妻的影子慢慢兒地淡了下去,簡直不大想起啦。連自家兒是帝國軍人的事也差不多忘了,能夠老是這麼的過下去,倒也願意的。成天的和黎小姐廝混著,一離開了她就覺得窗子的太陽光也黯淡起來,屋子大了起來!簡直太大了,身子不知道擱在哪兒才合式似的,見了她又妒忌著。健康的人是可以羨慕的。要是也能在地上走兩步啊!春天就在窗外,老坐在床上真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