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說話了。懷王的臉陰了大半。好事者在若冰和君淩逸之間看來看去。若沒有前半句,皇帝還可以收她為義女,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又在大庭廣眾之下,請婚未免驚世駭俗。但她不僅說了,還指名道姓。誰都知道,除了天家兒女,便隻有皇子正妃有資格認皇帝為父。
“思妍,莫要胡鬧。”雲相不料她說出這般話來,當即沉了臉。
雲思妍撇撇嘴,斂衽一禮退了下去,回後台更衣。
筵席繼續,話題很快被有心人扯開。君臣言笑晏晏,和樂非常,仿佛一切都未發生。
當晚,若冰宿在景瀾宮。
這是君淩逸未開衙建府時的居所。皇帝聽聞她風寒久未痊愈,便在宴畢遣了禦醫前來,並下旨讓淩王留宿。當然,這隻是美其名曰。否則,現下她的夫君也不會在皇帝的乾清殿。
攏緊鬥篷,若冰微微一笑。
禁宮的夜很靜。積雪踩在腳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她不知道這是何處,也不知自己要去哪裏。
雲思妍的話,她雖意外,但細想來,也在情理之中。她不曉得君淩逸怎麼想,皇帝又如何盤算,但如果有人想借此看她的笑話,那必定是要失望了。
撿了幾粒石子,若冰打出一個漂亮的水漂。“一、二、三……”她輕聲數著,然後趁勢又是一記。直到手空了,這才滿意地直起身子。
君宸逸不料在此遇著她,刻意放輕了腳步。但敏銳如若冰,還是馬上發現了他的存在。
“四哥呢?”
良久的靜默,他開口。
“父皇召他,走了一陣了。”若冰向後看了看,見隻有他一人,這才輕聲道,“聽說前些個,你受了傷。”
君宸逸笑笑:“無礙的。是父皇太過緊張,這才又召了禦醫。”
若冰點點頭:“那就好。——時辰不早,我先回了,你……也早些休息。”
君宸逸沒有攔。隻是在她擦身而過的時候,輕聲喚了一句“卿卿”。
她一震,卻沒有停。
他轉過身,又喚了一聲。很輕,卻魔障般纏住了她的雙腳。
澆花溪上見卿卿。那些被強行掩埋的過往,猝不及防紛湧而來。
他終於,又這樣喚她了。她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見她止步,君宸逸自袖中緩緩取出一個錦盒,遞過去:“是送你的,聽說你不肯收。”
“我不會吹簫,你知道的。”
“可是曾經,你說你想要。”
“我說著玩兒的。那時候年紀小,看什麼都是好的。”
她低著頭,語氣平緩,卻浸潤著濃重的哀傷與自嘲。這個表情,他隻在初識她時見過。
“卿卿。”君宸逸張了張嘴,喉頭艱澀地仿佛刀割。“是我不好。”
“不,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放不開,太過小氣了。”失約沒有什麼,隱瞞身份亦是人之常情,真要怨,那也是怨她自己。承認吧柳若冰,這樣優秀的男人,你配不起。
笑了笑,她接過錦盒收入懷中,認認真真看著他道:“是卿卿錯了,我不該使小性。對不起,宸哥哥。”
“傻瓜。”
“卿卿才不是傻瓜。”她吸吸鼻子退開半步。
這個她相識八年,戀慕了五年的男人,終究是要離她而去了。轉身,眼角的淚悄然滑落。
她努力不讓自己顯出異樣,她要以最美麗的姿態走出他的生命。成為別人的負累,是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事。
盡管不甘心,可是宸哥哥,我會努力讓自己幸福,所以也請你,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