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年夏天一個周末的傍晚,我和往常一樣,總喜歡站在自家的陽台上獨自遙望西山,陶醉於那滿山鬱鬱蔥蔥的綠。看那山頂之上,落日的餘暉漸漸的隨風而逝;看那瀟水河中,一輪金陽在水中留下的倒影;還有那河岸上匆匆行走著的市民,他們攜兒帶女,經思柳石,過吊橋,沿著白蘋洲的卵石小徑向河邊走去……這裏的瀟水清轍明淨,水流也不急,城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歡到這裏遊泳,是山城夏日裏一個十分難得的天然的遊泳場所。
我拿出數碼相機,正準備拍上幾張好照片。
突然,從書房那邊的樓底下,大聲傳來一陣陣播放流行歌曲的聲音。樓底下是一個空坪,也是過道,有那麼寬。空坪的後麵就是瀟湘門社區。社區的大門前,平時零零散散停了幾輛私家車。樓下的住戶沒有哪家會有如此大功能的音箱設備呀?
我正想著,兒子從書房裏跑了出來,他扯著我的手說:“爸爸……爸爸,你快來看啊,樓的下麵……到底是在幹什麼啊?”我被兒子扯到書房裏,往窗外探出頭向下看個究竟。看見下麵停了一輛四輪車,幾個人忙著搭架子,扯起了電影屏幕,社區裏的一個幹事也在一起忙碌著。“嗬嗬,兒子啊,今天晚上有電影看嘍!你還從沒看過電影呢!等吃過晚飯呀,爸爸就帶你下去看電影,行不?”是地方文化部門送電影進社區,我一看就明白了,笑著對兒子說道。“好啊,好啊……媽媽媽媽,快點做飯,爸爸要帶我下去看電影呢?”六歲多的兒子高興得幾乎要跳了起來,他吵著催媽媽快點做飯哩!
看到兒子那天真可愛的樣子,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過去。現在,回想起來,仿佛是一個十分遙遠的故事了。
小時侯的我,是一個非常一個癡迷,近乎瘋狂地愛上露天電影的小男孩。看到兒子的現在,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兒子玩各種玩具,我玩泥巴;兒子上網玩遊戲,我下田捉泥鰍;兒子放學回家看電視,我放學回家捉蜜蜂;兒子想吃什麼都能吃到,我想吃什麼從來都不敢去想。兒子的童年是豐富的,是彩色的;我的童年是單調的,是黑白的。
兒時記憶之中,在微風中顫動的白色銀幕流動的光影,由單調黑白,漸漸的向豐富的色彩轉換,一如我與兒子童年之間的轉換。
在那個貧瘠年代,能看上一場露天電影是精神上的一種渴求,是心靈的一次大的提升。隻要一聽到附近任何一個村子要放電影的信息,心情便會由此而激動不已。放學之後,便會催著母親快點做晚飯,要去看電影哩!看電影哩!嘴裏不停地嘟囔著。其實,母親早已將晚飯做好了呢。
一個癡迷,近乎瘋狂地愛上露天電影的小男孩,一個被大人緊牽著小手,高興地騎在父親的肩上,在田間地頭,在月夜裏樂此不疲地來往穿梭的小男孩,從一個村子裏到另一個村子裏,靜靜地聽著大人們的閑談,坐在清冷的夜風中耐心等待,聚精會神地抬頭望著那白色的銀幕,猛地嘻嘻哈哈大笑的小男孩,看不懂故事情節,便不依不饒地詢問父親:“這個是好人還是壞人?”父親總是很及時告訴我:這個是好人,那個是壞人……其實,父親心裏非常明白,若是不告訴我的話,這個電影他就沒法看下去啦!
還記得我八歲的那一年,膽子越來越大,居然一個人跑到鄉裏看電影《少林寺》去了。到遠房舅父家借了一個小凳子,一個人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晚上近十點鍾,遠房舅父見我還太小了,一再留我在他家裏住下。我堅持說不怕,自己能行,如果不回家的話,父母親一定會擔心的。一路上,我戰戰兢兢,說不害怕那是在說假話,是騙人的。世上是沒有鬼的,隻有人嚇人才會嚇死人,這是從電影學到的知識,我不停地以此來安慰自己。那一夜,趁著月色,走著彎彎曲曲的田埂小道,居然一個人回到了家中。
父親擔心,母親惶恐不安,兩個人正在家裏苦等著呢。
現在,我的兒子還太小。我要是將自己的故事講給他聽,估計他也弄不大明白。我能做的就是晚飯過後,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帶著他親自己感受一下看露天電影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那一晚,帶著兒子看電影,他隻是好奇了一陣子,看了不到一個小時,他就想睡覺了……
兒子是兒子,我是我。這個我能理解。
回到家裏,我獨自己坐書房裏,麵對著電腦的顯示屏,一個人呆呆地發愣。同樣的故事,同樣的情節,我從電腦裏下載觀看,卻怎麼也找不回兒時看露天電影的那種美妙的感覺了!
露天電影。那曾經的影像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的遠去了……如今隻能躲藏在暗夜裏,獨自一個人靜靜的回味。
故事是從稚嫩且單純的目光開始,卻在甜蜜而又苦澀的記憶裏結束。源於生活與精神上的貧瘠,是那一個年代給我們留下的深深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