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1935年,也是農曆乙亥年,也是一個平年,也是偽滿洲國康德元年,也是民國24年,國家亂哄哄,年曆弄的也亂哄哄,凡事多亂哄哄。
平年因此也並不太平。12月的上海,小雪,冷風如小刀割麵。南市舊校場路上積雪微融。此時,正當午飯時間,榮順館卻大門緊閉。往日的喧鬧,忽然消失,靜謐的可怕!隨著幾聲低斥,兩側街道行人紛紛放輕腳步,更有行人匆匆繞道而過,捂著臉,顯然吃了耳光。
飯店門口肅立四名黑衣男子,不斷的驅趕著食客。“榮順館”,創建於清光緒元年。館鄰城隍廟,和外灘一步之隔,往日一座難求,也是上海灘赫赫有名的青幫的產業,今天怎麼門可羅雀。
大門兩側,各站兩黑衣虯髯男子,目光炯炯,環伺而立,不經意間露出腰間錚亮的斧頭。百米長的舊校場路上,隱約可見眾多穿藍衣戴黑帽的藍衣社赳赳漢子出沒在街道兩邊,警惕的注視著四周,不時驅趕著閑雜人等。
江灣,國民政府一軍用機場,碎雪飄濛。一架美國道格拉斯公司新生產的C-47,剛徐徐降落,杜龍便身形幾下晃動,移下旋梯,迅疾右手把行李扔給了早等候在停機坪的老仆黑頭,左手牽著小獅子般的老虎狗,迅速鑽進了一輛大馬力八缸車。車無牌照,1928年美國道奇全鋼大馬力八缸車全地球也沒幾輛,車身重量媲美坦克。
極速後座大蜘蛛般大喇喇地躺下,隨後慵懶的睜開了雙眼,環顧了一下超富貴的車內飾,籲了口氣。隨之,脫下那雙該死的小麂子皮,短靴狠狠揉了揉酸痛的腳趾頭,伸直修長的雙腿舒服的架到前排小牛皮椅上,嘴裏愉悅地冒出一連串爽的外國單詞。
杜龍家世神秘,民國富二代。所以玩世不恭,也囂張跋扈,桀驁不馴。貴族的氣質,痞子的風格。隻是他囂張起來比一般囂張的人要囂張的多。
嘴裏扔個橄欖,小時候落下的毛病,就好上海城隍廟的檀香橄欖,身上常備。咀嚼的嘖嘖有聲。老虎狗小金剛般蜷縮身體,豎著雙耳,警惕的瞪著窗外的1935年的上海,這個它陌生的東方國度。
歐洲到亞洲,路很遠,也很寂寞。他習慣美女金樽,所以恨長路漫漫,更恨長路上的寂寞。所謂路漫漫兮吾氣快休矣。行走中的孤獨又有誰知道?車速很快,副駕駛座上的老黑一直無語。偶爾回頭,死灰雙眸也隻是死死的盯著小獅子。靠,這老妖怪難道依舊隻喜歡畜生嗎。杜龍鼻孔朝天氣憤不已。老黑對人一直不信任,多年經驗告訴他妖怪和狗多比人可愛。
假咳嗽幾下“老黑頭,爺叔急急把我從德國弄回,拜何人為師,此人何方大師”?老黑默然鄙視,咳嗽多沒,依然隻給他後背。唯有他手中的兩鐵陀螺不停轉動的摩擦聲。
“哎,10幾年了,人話依然不會說,不奇怪,依然是妖不是人”。杜龍無奈小聲嘟囔道。鼻孔朝天的角度更大,量角器測量為角度120度。
經年未回,車窗外,法國梧桐排隊急閃而過,黃衣號牌的黃包車夫們依然弓著背討著生計。和平飯店門口,紅頭阿三朋友依然耀武揚威揮舞著印度帶來的紅棒棒賣力地驅趕著。南京路上的有軌電車依然有氣無力的蜿蜒著,一眾喝多了的東洋矮冬瓜,穿著絢麗誇張的和服,揮舞著倭刀,踢打著路人,正肆虐的狂笑。行人皆慌忙遠避,眼色惶恐不安。
杜龍眉頭微皺,雙目怒睜,卻又無奈垂頭,立馬學老黑樣不語,速度變成老黑第二。賊目也隨之暗淡,一回國就受這鳥氣,鬱悶!沒辦法,國窮自然要低調。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失利後,琉球國以勝利者自居,上海儼然變成日本族的天下。近到上海,遠至蘇州,昆山多成非武裝區,不許駐紮部隊。國破山河衰。奶奶的,等老子有空了也去東京街頭摸摸日本小娘屁的肥嘟嘟屁股去。
一路沮喪無話,隻有小獅子依舊吐著猩紅的舌頭,聳動著碩大無比的腦袋興奮不已。順狗眼望去,馬路上真有幾頭妖豔東洋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