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陽來車站接了堯雨,他沒吭聲一直把車開到佟思成新買的房子樓下。“他才回來,看上去精神還好。”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蕭陽沉默了會兒說:“去年冬天起他不再喝酒了,他很喜歡酒,這你知道。這次,他去北京一家醫院,看有無手術的必要。走之前托我把院子的產權證給你。”
堯雨的眼圈又紅了。她抬頭看著公寓,突然說:“蕭陽,今天就不去了。你別告訴他我知道了好不好?順便幫我一個忙……”
堯雨回了家一直沉默。她似乎又回到了高三的時候,這讓堯雨爸媽異常擔心。“堯堯,去B市出什麼事了?”
在最愛她的父母麵前,堯雨忍不住傷心,她沒有大哭,隻微紅了眼睛告訴他們她的決定。
“堯堯,我看還是先和翊中溝通一下,畢竟你喜歡的是他。”
堯雨一下子爆發了:“他扔下我就走……媽!”她哭了起來。
堯雨爸媽嚇傻了。堯雨媽摟住堯雨也跟著抹眼淚,堯雨爸長歎一聲出了房間給許家打電話:“請問,許翊中在嗎?”
接電話的是許家老爺子,他和老大一家住在別墅,接到電話忍不住犯嘀咕,老二翊中一直在外麵住,是誰找他找到家裏來了呢?“你哪位啊?!”
“哦,是許董啊?”堯雨父親有點尷尬,仍然溫言說,“陳南亭!”
許董事長嚇了一跳:“陳省長啊,抱歉剛才沒聽出來,嗬嗬,是找翊中啊?他……”許董事長多了個心眼兒,笑嗬嗬地說,“您等會兒,他和翊陽好像還在集團,我馬上叫他給您回個電話。”
掛掉電話,許董事長就急著找許翊中,結果許翊中沒有在集團,手機也關了,這下可急壞了老爺子,他敏感的察覺兩個年輕人之間出了問題。
堯雨父親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電話,他心裏便明白了幾分。他同往常一樣帶著笑容輕聲勸說女兒:“堯堯,翊中會吃醋,也會難過。你聽到佟思成病了就方寸大亂,在翊中眼裏,他會認為你心底裏真正喜歡的還是佟思成。他會怎麼做呢?他離開,可以是因為難過,也可以是為你好,你要是因為這個生他的氣,就是你不對了,你不夠體貼他的心思。”
“可是,他為什麼關了電話打不通?他也不聽我說呢?他就這麼自以為是就跑了?他不夠了解我……”
堯雨父親哭笑不得,他瞪了堯雨母親一眼,夫妻倆眼神交流中透露出一個意思。相互指責堯雨這種隻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的性子是對方慣出來的。
堯雨母親小心奕奕地說:“你去古鎮半年也沒給他聯係過……”
“這點考驗都受不住?”堯雨蠻橫起來。想起許翊中就這樣把她扔回佟思成的身邊,就氣得不行。
兩個老的沒轍了。心想,許翊中要是還愛他們的堯堯,以後還不知道要費多大力氣才能說好呢。
“凡事都留個餘地,嗯?”堯雨父親最後給了女兒一個忠告。
蕭陽照堯雨的計劃謊稱想要關心千塵的事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讓佟思成幫他。
出乎堯雨的意料,眼前的佟思成精神看上去很好,隻是還是瘦。他見著堯雨異常開心,笑著問堯雨:“最近好嗎?你的客棧開張了沒?我想了想,院子還是送給你了,讓你來經營,我對那個是外行。”
堯雨輕快地笑道:“最近我還沒去過古鎮呢,現在不急,古鎮在維修,現在開張請了要人手付工資,古鎮宣傳沒出去,客人少是要陪的。思成,你那院子我還是不要,我經營,利潤我們分成好不?思成,我知道你忙不過來,最近你們公司事情是不是很多啊,你和蕭陽都瘦得不成人樣了。”
佟思成聽她這麼說,輕鬆地笑了:“你覺得怎樣好就怎樣吧。”
“最近單子比較多,我們已經加聘人手了,還是忙不過來,思成主要針對外地客戶,出差也多。”蕭陽適時的插話,這些都是商量好的,不讓佟思成覺察到有什麼不對。
“怪不得,”堯雨笑著應和。她否認去了古城,不想讓佟思成知道她看到那裏的東西了。可是,心裏的酸楚在慢慢地漲大。佟思成的手,難怪在拉薩時感覺像禿鷲的爪,他給她挾菜時,一雙手骨結突出,真是瘦。
“堯堯,怎麼了?”佟思成還是敏感地發現了堯雨神色間的不自然,擔心地問道。
“沒什麼,”堯雨知道瞞不過他,她和佟思成太熟悉。他向來對她都心細。
蕭陽適時地插了句嘴:“和許翊中吵架了?”
堯雨眼圈一紅,這倒不是假裝,她知道瞞不過佟思成,要自然地回到他身邊,她和蕭陽商量好了說辭。
佟思成眼中閃過深思與心痛。他柔聲勸她:“吵是很正常的,過了身就好了。我覺得許翊中人也很不錯的。”
“他,”堯雨頓了頓說,“不提他了。對了思成,你搬新家啦?”
“嗯,搬過去住方便點,和爸媽住一起,也,不太方便。”
蕭陽輕輕撞了下佟思成,一方麵讓今天的飯局借由充分,另一方麵,他也是真的想知道千塵的近況。
“堯堯,千塵好嗎?很久沒她消息了,結婚也沒請。”佟思成反應過來,今天吃飯的目的。
堯雨擔心地看了眼蕭陽。假話要成真,是真話九句半,再用半句騙到人就行了。今天的目的是走回佟思成身邊,可是真話呢卻是告訴蕭陽千塵的情況。她斟酌著字句說:“她和林懷楊的性格合不來。林懷楊沒啥浪漫細胞,千塵又是極需人體貼照顧的。你知道千塵的性子是好靜的,偏偏林懷楊比她還安靜。這不結了婚,要千塵去帶動他,能高興多久嘛。”
蕭陽心裏一痛,是啊,認識千塵那會兒,她總是安安靜靜的,是他帶著她瘋帶著她玩,隻有那時,千塵的雙眼會驟然亮起來……現在她眼中沒了亮色,難怪在街上看到她時,她像一個木頭人似的,沒了活力。
一個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婚姻。堯雨在心裏評價。她想起千塵告訴她,她和林懷楊呆在家裏,一天不說話也沒什麼。而那種二人世界的溫馨甜蜜,時常能爆發出笑聲的東西沒有了。沒有人奇怪或覺得這樣的婚姻是錯誤的。兩個人,有好的家世,好的工作,看上去,很美。她又想起許翊中形容婚姻是鑲嵌了彩色玻璃窗戶的教堂,千塵的婚姻就是在牆上鑲著彩色玻璃窗戶,外表看和一般教堂無二,裏麵該透進陽光讓玻璃窗煥發璀璨的地方依然還是一堵牆。堯雨歎了口氣。
吃過飯,蕭陽提前走了。佟思成要送堯雨回家。堯雨笑了笑:“思成,我想參觀下你的新家,歡迎嗎?”
佟思成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
新家兩室一廳中式裝修,掛了幾幅古鎮特有的窗花。然而整個房間用色大膽,暖色調為主。
“這樣溫暖點。”佟思成簡單的解釋。
溫暖?堯雨環顧四周,他心是冷的,所以才想要溫暖的色澤。她徑直走到窗戶邊,背對著佟思成不讓他瞧到臉上的淒涼。
這裏擺了張和古鎮院子裏一模一樣的木桌,上麵淩亂擺滿了各種印石。她想起U盤裏那些印章,心情越發低落,聲音裏卻還帶著驚奇和歡喜:“你還是喜歡刻印章啊?”說話間已隨手拿起一枚。
這是一枚正方形的壽山石。淺黃溫潤的質地,陽文隸書。堯雨哈了口氣按在旁邊的白紙上,借著未拭盡的印泥印出了淺淺的字:“杏花春雨”。
她順勢將桌上的五六枚印都在紙上印了出來: “小樓雨聲”、“夜雨寄北”、“苦雨難晴”、““微雨燕來”。
每一枚都有雨,每一枚!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荷苞婷婷玉立於雨中,隨風搖曳。堯雨想起那一天和佟思成笑著跑進雨裏。“思成,原來荷是要在雨天看才最美的!”
佟思成在她身邊喘著氣答道:“隻要是雨,我都喜歡!”
隻要是雨,他就喜歡。因為她的名字有雨,因為那天有雨……那天回去後,他刻了風雨同舟的印章送他,大四時他拒絕與她同雨同舟而離開……因為幸福所以悲傷滿溢,因為擁有所以憎恨失去。
你一枚枚刻的這些印,你那裏刻的是印呢?分明是一刀刀往我心上戳!堯雨後悔,她後悔為什麼不去理解他的心意,為什麼不給他,那怕是感動的一個微笑!
佟思成的深情像颶風排山倒海摧枯拉朽湮沒了她。堯雨悶得喘不過氣。
手裏的握著那枚微雨燕來,印石的梭角硌著她的掌心,些微的痛讓她保持著鎮定。那裏還印著他的親吻。她曾經以為會和她掌心的生命線糾纏一生的烙印。
她想哭哭不出來,想笑也笑不出來。
微雨燕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似曾相識燕歸來,堯雨艱難地開口:“思成,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