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對李學友來說,既尷尬又憋氣。犬養被抗日縱隊消滅,後土鎮成了抗日根據地,李學友的鎮公所所長自然也就消失了。抗日縱隊雖然不計較他的漢奸責任,但對他不冷不熱,基本上是晾在一邊。李學友不禁憤憤然,自己畢竟還為抗日做了一些事情,可如今,連後土鎮頭牌漢奸吳長順都不如,人家是起義有功人員,搖身一變又成了抗日縱隊的支隊長,仍舊是威風不減,照樣吆五喝六,領著一百大幾十號人馬,比當漢奸那會兒還吃得開。自己呢,從中冒著風險牽線搭橋,到頭來啥也不是。他突然想起了不知從哪兒聽到的一句話:“為他人作嫁衣裳”,心中感到失落、窩火,甚至有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兔死狗烹”的感覺。可是,今非昔比,人在屋簷下,盡管心裏有萬千的怨言和不滿,也不敢泄露半點兒出去。想起吳長順的境遇,心中不禁感慨。這世道,有槍就是草頭王。手中有實力,什麼時候都能占據主動,要風有風,要雨有雨,即便想當呂布那樣的“三姓家奴”,也能挑個好主子。唉,自己這性格就不是打打殺殺的材料,隻能眼饞人家風光了。不,決不能這樣任人擺布。
潛藏在李學友心底那股首鼠兩端的牆頭草本性和投機心理倏然間上來了,他要扭轉頹勢,不能消沉下去,更不能讓人看笑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宋雅琴不就是一個外鄉黃毛丫頭麼,見抗日的幹柴遍布,扔了一個火星子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打出了一片天下。如今,自己的願望沒有實現,可也有機會。RB人在榮河縣看來大勢已去,抗日民主政府成立在即,趁這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空檔,隻要抓住機會,仍能鹹魚翻身,東山再起。李學友想起了榮河縣皇協軍大隊長姚福民,打過幾次交道,說不上關係多麼好,可也能在一塊吃酒喝肉,他當初能當上後土鎮鎮公所所長就是人家從中說了一句話,後來合夥做過幾次生意,分錢時他裝傻充愣,讓姚福民賺得盆滿缽滿,兩人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層。根據風言風語來判斷,抗日縱隊攻打縣城是遲早的事情,不如提前下手,做姚福民的工作,讓他也學吳長順火線起義,事成,自己又是大功一件;不成,也沒有丟掉什麼。主意已定,他便跑到縣城去找姚福民。
姚福民是個高大威猛的漢子,濃眉大眼,標準的國字臉,隻臉上有一條一寸來長的傷疤,顯得有些破相。此人原是縣警察局局長,RB人一來,他率先打出降旗,帶著幾十號警察投奔了RB人,不久,便升為皇協軍大隊長,手底下有近三百號人馬,是縣城一支舉足輕重的武裝力量。所以,姚福民對於佐藤一郎來講,生死攸關,而對於抗日縱隊來說,如果起義,就等於拿下了半個縣城。見李學友來訪,姚福民高興地兩眼眯成一條縫,興奮地直嚷嚷:“老兄,好長時間不見麵了,咱哥倆今天可要喝他個一醉方休。”
李學友知道姚福民對他的熱情全是自己讓利的結果,他也正是抓住這個弱點和姚福民來往。寒暄之後,李學友翹足而坐,壓低聲音笑道:“姚大隊長,李某這次來是有個大事要和賢弟商量。這裏不是說話處,可否借一步說話?”
“怎麼,又有一筆大生意?”姚福民的眼睛頓時睜得溜圓,貪婪的神色一覽無餘,顯得有點急不可耐。見李學友笑而不答,神秘兮兮的樣子,越發心癢難耐,說道:“就在這兒說,我怕別的地方隔牆有耳。”轉而對勤務兵吩咐道:“來客一律不見。”坐在椅子上,前傾身子,做洗耳恭聽狀。
李學友不急於抖出“包袱”,而是神情自若,慢慢的品茶。見姚福民的猴急樣,心裏直想發笑,這種貪財沒城府的人,使他更加堅定了遊說策反的信心。沉吟良久,李學友慢慢的開了口,但不是做生意,而是提出了一個迫在眉睫的現實問題。“RB人走了,你有什麼想法?”
姚福民耐著性子等了半天,見是這樣的問話,感到失望,本不想就此問題磨閑牙,但他知道後土鎮已成為抗日根據地,李學友的所長職務已是自然消失,莫不是想在縣城謀一位置?還是另有企圖。姚福民頹然仰靠在椅子背上,麵無表情的說道:“我能有什麼想法,混世界唄。RB人也好,二戰區也罷,就是共產黨八路軍來了,強龍還能壓得了地頭蛇?”姚福民一副滾刀肉模樣,將痞子的本色顯露無遺。他吐出嘴裏的茶葉,乜斜著眼睛,漫不經意的問道:“老兄有何高見,不妨直言。”
李學友見他傲慢,知道不擊中要害今天定會無果而終,但也不能性急,要徐徐圖之。一哂說道:“賢弟喜歡做生意,豈不聞‘夏則資皮,冬則資絺,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的道理,生逢亂世,不能做到狡兔三窟,也要想到下一步啊,。”
“我這不是想著做幾宗買賣,弄點錢,時勢不對就遠走高飛溜他娘的嘛。”姚福民還是一副“茶壺夜壺滿不在乎”的樣兒,似乎壓根兒就沒聽進去李學友的話。
“性命尚且不保,錢財再多又有何用!”李學友恨鐵不成鋼,見他輕慢自己,不禁勃然大怒,“呼”的站起身來,兩眼直盯著姚福民,語氣淩厲的怒喝道:“大難臨頭,還在自娛自樂。蠢貨!”李學友臉漲得通紅,氣咻咻的憤恨不已。片刻,又自嘲的一笑,雙手抱拳,一揖說道:“既然姚大隊長聽不進逆耳之言,全怪李某鹹吃蘿卜淡操心,空有杞人之憂。告辭。”說罷,昂首走了出去。
“不要性急嘛,我這不是聽你講了嘛。來,來,有話慢慢說。”李學友的話句句直指肺腑,姚福民心中不禁駭然,又見李學友拂袖而去,知道是自己的慢待所致,一個激靈便醒悟過來,急忙上前一把拉住,笑著賠罪。“老兄為小弟的前程考慮,我豈有拒聽的道理。你講,我聽著哩,聽著哩。”
李學友欲擒故縱,見姚福民回過神來,也不再兜圈子,直言不諱道:“榮河縣的RB人快要完蛋了,你一個漢奸,是陪葬呢?還是能跑到哪兒去?你知道吳長順吧,在後土鎮那可是個頭牌漢奸,可人家火線起義,反而成了抗日的有功之臣,現在呢,是抗日縱隊的支隊長,照樣前程似錦。我想,賢弟你掌握著三百多號人馬,隻要答應在抗日縱隊攻打縣城時宣布起義,不僅以前的漢奸罪孽能一筆勾銷,而且還能更上一層樓,永葆你的榮華富貴。這樣一本萬利的買賣你為啥不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