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十七取了藥,將君無逸抱回了他下榻的客棧,方便照顧。昏睡的君無逸沒有了平日裏拒人千裏之外的淡漠,光潔白皙的臉平靜而無邪,就像最最天真的孩子。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在這汙濁的塵世間保持一顆不染纖塵的心何其艱難?君無逸看似對人溫和,卻遠不能達到親近的程度,疏離感從心底直透眼眸。就如同暗十七,笑著並不意味著開心,兩個孤獨的人若能相伴一程,未嚐不是幸事。
“咚、咚。”敲門聲響起,“客官,您的藥煎好了。”店小二恭敬的道。
暗十七打開房門,接過藥碗,拋給小二一塊碎銀:“賞你的。”
“多謝客官。”小二興高采烈的接了,遜謝不已。
暗十七將君無逸扶起,半靠在胸前,將湯藥一匙一匙喂下去,偶爾有一絲湯藥溢出,他會用雪白的絲巾輕輕拭去。雖然從來沒有伺候過別人,此時做來並不覺得如何為難,就仿佛太陽每天東邊升起西邊落下一樣自然,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安寧。
君無逸陷入蒙蒙的灰霧中,茫然不知所措。一陣清風掠過,眼前的景物也隨之變,這不是綺霞殿麼?依著記憶走了進去,嗯,雙腿沒有殘疾,心中一陣狂喜。他飛奔起來,就是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多麼令人懷念!母妃依舊坐在窗前,彈著落雲小調,對著窗外盛開的金合歡花沉思。“母妃!”君無逸如乳燕投林般撲入母妃的懷抱。
“逸兒,怎麼了?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呢!”綺妃是個溫柔堅強的女人,對於兒子她從不吝嗇寵愛。
“母妃,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夢見母妃不在了,我的雙腿也不能走路了,還夢見父皇也去了。五皇弟說是父皇導致我腿殘的,真可怕!”君無逸似乎真覺得那是一個夢,仍舊心有餘悸。
“傻逸兒,夢都是假的。”綺妃安慰的拍了拍君無逸的頭。
“嗯。”君無逸用力的點了一下頭。抬起頭,場景似乎又變了,還是綺霞殿,慈愛的母妃倒在榻上,臉孔變得青灰,任憑他怎樣呼喚也不回答。
此時,父皇、皇後和五皇弟走了進來,父皇詢問幾句,冷著臉指著皇後道:“是你下的毒,來人,給我把皇後打入冷宮,終生不得釋放。”
皇後驀然大笑:“你是個無情無心的人,你永遠都不懂得什麼是愛。我居然對一個無心之人談愛,真可悲。”
五皇弟似乎是長大後的樣子,他怒發衝冠:“你才是凶手,你送的金花曼陀羅就是證據。”
君無逸長歎:“我為什麼還在做夢?”
五皇弟大聲道:“這不是夢,是他欺騙了所有人。”
不管是不是夢,心中的疑問還是想得到父皇親口回答:“為什麼?”
父皇忽然變了一副嘴臉,不再慈和仁愛:“你是半個落雲人,九祈的皇位永遠輪不到你來坐,你如果蠢笨一點也就罷了,誰叫你那麼優秀出眾?”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九祈的皇,優秀也是我的錯嗎?”君無逸大聲質問,那種蝕心的痛又湧上心頭。
暗十七一直看顧這君無逸,心底流溢出陌生的溫柔,這一次不再是表麵上的做戲,而是完完全全發自內心的。君無逸平靜的睡臉忽然痛苦的糾結在一起,全身不安的扭動。暗十七嚇了一跳,是魘住了嗎?
“君無逸,醒醒。”暗十七輕輕拍打君無逸的靈台穴,企圖將他從噩夢中喚醒。
君無逸幽幽的醒來,身上已被冷汗浸透,為什麼發生過的事還要在夢中經曆一遍?是他的痛苦還不夠深嗎?他雙眼迷蒙的望著帳頂,仍沒有完全清醒。
“你出了一身汗,需要先沐浴一下嗎?我叫小二準備。”雖是問君無逸,暗十七已經自問自答,作了主張。
“現在什麼時辰了?”君無逸勉強打起精神問道。
“已經戌時了,你也餓了吧,我已經吩咐小二熬了粥,還是熱的。”暗十七將小幾挪到榻前,“你自己來,還是要我幫忙?”暗十七雖然想代勞,但想到君無逸是個極的驕傲人,必定不願別人將他當做廢人,也就隻好作罷。
果然,君無逸伸出手接過粥碗,道:“多謝,還是我自己來吧,腿雖殘了,手還可以用。”一番變故讓君無逸起了變化,以前他是絕對不會用有點賭氣的口吻解釋的。
喝完熱粥,心裏舒服一些了,他還沒想好該以怎樣的態度去麵對往昔,暫時不願再想起有關的一切,隻想找個陌生的地方呆著。不管以後何去何從,今晚隻有先住下,至於明天,走到哪裏就是哪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