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歎氣間,孟子謠這才想起從包裏拿出紙巾拭去臉頰上即將風幹的淚痕。
原本從家裏跑出來就是為了躲開媽媽嘮叨,順便到處走走搜集素材。但是花了一個多小時觀察來往路人,試圖從他們的眼神、表情及衣著行為去猜想曾經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但思緒一團亂,浮現腦海眼前的始終都是如電影膠片般放映的記憶片段。
努力整理思緒時,附近又不知何時聚集許多似在圍觀什麼珍奇異獸的人群,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吵得兩耳發昏,無法定神。雖然感覺到無數炙熱的視線在自己身邊穿透而過,但也不想去了解到底是什麼東西勾起他們的好奇心。
人類的好奇,不正是地球上數以萬計珍稀動植物已經滅絕或瀕危滅絕的原因嗎?好奇必定引來追蹤與研究,進而想要占為己有。因為不再擁有,所以彌足珍貴;因為已經逝去,所以懷念過往。
默然間,攔阻儲存一天回憶的洪流堤壩因這些思緒而轟然炸毀,奔騰傾瀉直下,一如去年一整年裏的每次上、下班,在公車上旁若無人地因回憶而用掉一包紙巾,從不介意在大庭廣眾下無聲地宣泄自己的脆弱,因為這是自己僅剩的,思念的權利。
仰望天際,天前所未有的藍,碧透明淨得仿佛觸手可及,有如與連接成一色的遼闊天、海。
好像我曾停留過的那座生他養他的濱海之都的天,曾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呼吸過相同的空氣,也曾在他高大身影的陪伴下漫步過夜色下的街道。但是……
即使仰頭看向遼闊無邊的天際,也無法令自己的心境放寬下來,更不能令眸中釋放悲傷後的思念少上幾分。因脖子微酸隨即垂下頭,觸到眼前川流不息的路人,又忙別開頭垂眼凝視手中手機設置為桌麵的圖片。
為什麼我即使身處家鄉,都仍會有無處容身的感覺?
遠,自從你放棄我的那刻起,我便與這個世界斷了聯係……
“……無論什麼方法,我都一定要得到那塊地!”辦公室內,劉簪玉對電話那頭無容置疑地命令著,聽聞敲門聲響起,捂著話筒應允後,又繼續道:“記住,絕對不能讓漢諾威家族得到!”說完放下電話,抬眼看向眼前。
推門而入靜待一旁的向心,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道:“秦夫人找我?”
“坐。” 略抬玉掌示意對方坐下,合上麵前文件夾後交握雙手淡然客套:“你進公司也有兩年多了吧。”
“對。”
“我知道,一直以來,”戴著祖母綠戒指的左手輕輕轉動著戴於右手無名指上的那枚陰刻著家族盾形紋章的十六世紀黃金戒指。“小宇份內的很多事情都是你在替他打理。”
不否認也不承認,向心仍舊保持著笑容靜待著對方的後話。
淡然一笑,她不疾不徐地道:“你一定不知道,不是左撇子的小宇,左手卻比右手靈活,是在他小時候我訓練的。所以手並不是注定要由腦來控製,作為獲取外界信息途徑之一的觸覺,手也可以反過來左右思維和想法。更何況我一向不會任人唯親。”將麵前那份簽閱後的文件夾遞給他,又補充:“你是個聰明人。”
“多謝秦夫人賞識。”不鹹不淡地應道,向心起身告辭。“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先出去了。”
“好。”交握白玉琢磨般的十指並以一雙食指輕描下巴圓潤的線條,緩緩眨了眨眼眸注視著開門離去的身影,身體向椅背靠去,一絲似笑非笑掠過塗著玫瑰色唇蜜的唇瓣,嫵媚中透著陰冷。
哼!好好地品嚐被搶奪所想擁有一切的滋味吧!不過就是一個不被現任皇室承認的無頭銜家族罷了,曾經如此地自命不凡,高傲地不接受母親和我,現在我要讓你們知道,對家族承認不屑一顧的是我,擁有高貴血統驕傲的仍是我,即使是母親的遺言也不能令我低頭!
完成手頭工作,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又喝光冷掉的咖啡,秦觀宇隨手拿起桌上的初版《物種起源》,憑借書簽輕易翻到上次看到的章節,發黃的英文書頁上,一張寫有中文字跡的淡藍色便條紙顯得尤為顯眼。
潤軟唇瓣不自覺地帶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弧。最近和你似乎特別有緣。是什麼時候拿它來作書簽的?住院時嗎?
修長長指拈起紙片,漆黑幽深的眸子掃過便條紙,再度默念一遍留言。正如向心所說的,車技這麼差居然也敢開車送我去醫院,卻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嗎?上揚起的唇角旋即塌下,濃眉更是微蹙而起。前天,她到底是什麼什麼而垂淚?
敲門聲後立即被推開的辦公室門口,走進提著精美購物袋的向心,揚聲朝他以下巴指了指。“秦觀,走吧。”
將便條紙夾回書頁內,合上放回辦公桌上,起身撈過衣帽架上的外套朝門口走去,沒走幾步便頓於原地,回頭看了一眼那本《物種起源》,折回拿在手中,這才帶上門離開。
“我的眼光什麼時候都這麼好!”電梯內,向心熟練打開手中禮盒盒蓋,獻寶似地越過秦觀宇手握的手機將一套淡藍色的女士禮服亮在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