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這樣等下去,我要去把她找回來!
掀開被子,緩緩挪動身體預備下床,一個身影卻迅速閃至他麵前製止他的行動。“要去洗手間?為什麼不叫護士或者看護?”
循著熟悉的聲音抬眼看去,驚異地發現竟是那個自己正焦急等候的身影——孟子謠,他不由得又驚又喜。“兒歌?你回來了?太好了!我正想去找你。”
嘟嘟菱唇,她佯裝埋怨道:“現在這個時候幫你這耍賴小鬼去找糖送藥,當然要花點時間了。” 扶他上床躺好並拉過被子蓋上,這才拿起自己剛才急急丟在床尾的帽子遞到他麵前,眨了眨眼鏡後的星眸笑問道:“還記得嗎?”
但見灰色係格子紋報童帽內靜靜躺著七、八朵熟悉的紅色花朵,他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她,“朱槿?”
“是啊,這裏附近都是雜貨店,連超市都沒有,更別說找你指定的珍寶珠棒棒糖了。怕耽誤你吃藥,所以我就摘了幾朵花回來。”調好一杯溫水,雙手捧杯,轉身字正腔圓且正色地道:“天然無毒害,無色素香精,絕對是您居家旅行、謀財害命的必備良藥。相信我,沒錯!”雖然看見對方已經上揚起唇角,她卻“敬業”地繃緊因強忍惡作劇笑容而微微抽搐的臉部肌肉,拍拍寬肩,“放心啦!我已經確認過好幾次了,附近沒有掛‘已噴灑農藥’的牌子,而且萬一你真的這麼倒黴,這裏也是醫院,不用怕的……”。
見他已經配合地倒在床上扮出兩眼泛白口吐白沫並抽搐的中毒模樣,她終於忍不住倒睡在床上爆笑出聲:“哈哈哈……”。然而沒笑幾聲,突然想起已屆住院部休息時間,隻得一手捂嘴一手錘床啞笑:“你……你很有……表演天份,又長得這麼帥,不去演戲好像有點浪費……好了,快吃藥吧。”坐起身,撥開一朵朱槿的萼筒,同時遞上溫水和藥。“呐,小朋友,乖乖吃藥。”
將一小捧藥片不緊不慢地就著溫水吞下,長指接過花筒,啟唇輕含花朵末端的淡黃色部分,閉目品味齒頰間轉瞬即逝淡而清甜的花蜜,“嗯,比那晚我們在路邊吃的還要甜,”啟眸淺笑,於清秀純淨的眼眉間同樣讀出相同的懷念,低沉醇厚的嗓音緩緩訴說,如同大提琴迷人的旋律於室內優雅移步,“雖然仍是入口即散,但唇齒間遺留著它所引出的童年回憶……”。
走出住院部大樓門口,佇足於台階上望向前方不遠處那連路燈也照不散,又深了幾分冷了幾許的的夜,孟子謠不由得縮縮脖子,理緊頸項上的淺黃綠色棉質圍巾,又拉拉帽子,這才走下台階朝大門方向而去。
緩步間,長歎一口氣,將待於醫院一日兩夜的擔與憂、悲和喜統統釋放。
心,好像直到這時,才緩緩於空中回複至原位。
世事無常,真的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更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低喃儲存於記憶庫中話語,回響於耳畔的後半句卻是出自一個低沉且悲傷的男聲。
隨腳踢向昏暗地麵上的一小粒石頭,石頭滾動撞擊到金屬垃圾桶支柱的聲響回蕩於夜幕之中,很快便猶如被黑洞般的夜色吞噬幹淨至一片死寂。
抬眼看向路旁稀疏的過往車輛以及商鋪燈火,抬手看向右手腕的卡西歐鋼製手表,加快朝前方而去的步伐。
還夠時間去買個甜筒……好久沒有吃了,久得仿佛有兩、三個世紀……
然而腳步卻仿佛突然被人墜上無數鉛塊,猶如曾毫不停歇地長途跋涉過數百年,即便如此,卻仍不停地朝前方而去;夜風眷戀地想多挽留她一瞬,而身後柔順青絲卻飛揚出自由的弧度,無聲地宣告著她的決定。
“找您兩元五角。”
從麥當勞前台點餐員手裏接過找零,孟子謠立即前後翻看起其中的兩張一元紙幣。
輕聲歎氣間,胸中律動因結束短暫屏氣而驟然加快。
……還是一樣。
“小姐,您的甜筒。”
“呃?” 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向聲源,赫然看見那個店員正保持著慣例微笑不解地看著自己,手中還握有一個甜筒。“不好意思!”忙將手中找零隨手塞進牛仔褲褲袋,同時伸出另一個手接過甜筒匆匆轉身離去。
直到完全離開麥當勞招牌燈光照射範圍,才放緩腳步,伸出丁香小舌輕而緩地舔過手中甜筒頂雪白的冰淇林,冰涼、柔滑的甜迅速漫延於口腔中,仿佛逝去已久的情感。柳眉輕顰,不甘心地張口咬含一口,直至冰冷貫穿舌頭,直至心間。
吞咽間,一聲無奈的歎息被等價交換出體內。黑色的身影則慵懶地倘佯於共一色的夜幕之中,逐漸模糊、消失……
值夜護士巡視完畢最後一間病房,將多餘照明燈關閉後,被黑暗悄然吞噬的醫院住院部內愈加彌漫著莫名的壓抑。
一個身影熟練地打開上鎖的過道門,掃視過四下無人的過道後,信步到某間病房前旋開房門,悄然入內,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病床號,“39”。